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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界里的传播速度不容小嘘,地府进了个巫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鬼魂之间,城门那儿的阴差一听鬼魂都乱了,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猜测着又是什么人不愿离世,都走了这么些路了怎还放不下世间情缘,一边就往这边来了。

    单手伸出去,像弹簧像皮筋一样拉得老长,一手就抓住了还没从渡魂船上下来的织田庆子。

    我没反应过来巫女和阴间有什么关系,只能急急忙忙的追上去。

    庆子薄弱的身子像被一只大鹰爪抓住了,肌肉往上一抽,便双脚离地,不受控制的往后退,被阴差狠狠的抓了回去,再重重的摔到地上,摔得她失去了知觉,肩膀也在作痛。

    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不带任何表情。

    我看的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庆子为什么会死呢?她不是从没有去过神社外面的世界吗?为什么会穿着高中生的制服?

    那阴差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一眼看上去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身着灰色大敞衫,亚麻阔脚裤,一双木屐,看不出究竟是何时期是何民族的服饰。

    他胸前有张挂牌,上头不知是什么文字,大概是他的身份或者名字。

    颈上倒有趣,挂了一条大粒儿的檀木圆球穿成的佛珠,甚是霸气,一手执名册,一手抓起后方条案上的藤条,作势要抽她。

    “你是谁?”那阴差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狠狠地斥道:“为什么扰乱秩序?”

    庆子整个人就快被吓傻了,哪还有气量回答些什么,一句话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阴差口中骂了几句,话没说完就一边举起鞭子要打下来,我吓得浑身一震。

    而庆子没来得及躲,抬手就去挡那鞭子,只三秒之后,拿鞭子却还没落下,抬眼一看,竟有一双白净的手制止了阴差的动作。

    顺着那手往上看去,一见到是白色振袖,我心中便料定此人是谁,他身体微侧,因而和服后背上雄鹰振翅图一览无遗。

    “阿溟……”庆子的目光在触及他的一刹那,眼泪夺眶而出。

    “谁敢伤害阿倍家的庆子小姐?”

    “扑通”一声,一个灰影便跪在他的面前。“饶……饶命……”

    “我怎么饶你?”阿倍溟的语气不卑不亢,之中不带有一丝怜悯。

    伤害她的,他都要讨回公道。

    他的目光,一分不差的落在庆子身上。

    “我并没有啊,阿倍大人,”那阴差的气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磕头如捣蒜,“小的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是没有认出……”

    “人,我带走了,你的簿子上没有她的名字吧?”

    “没有!没有!”他头也不抬的,只顾磕头道,“阿倍岬大人的妻子,理应还没有到日子,也不知怎么搞的,大概是弄错了,弄错了……”

    阿倍溟头也不回,拦腰将庆子抱在怀中,往忘川河走去,众鬼魂大概都知道这人不好惹,纷纷让开一条道,这路便顺畅了。

    黄泉司边有座桥,按理说阳间的人任谁过了那座桥都是不能走回头路的。

    可阿倍溟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我也没有逗留,更没时间看这周遭的环境,只匆匆瞥几眼,却是如梦似幻的意境,可见却不可说,像梦一样混沌,像深色颜料混着像一个方向转圈转出来的东西,你看了,却又会马上忘记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直至上了船,我依旧没能想得起来刚才在那路途中所见的一切。

    大概是晦涩的记忆,难以保存在脑海中?

    阿倍溟一声不响地坐到船头,拿起桨来向前方划去,这一潭死水看不见一点希望,要不是衣服后面那雄鹰仍在暗处动弹,庆子怕早吓得不知所措了。

    她蜷在一角,看着那只雄鹰,心里便觉得安心下来了。

    见他突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远远望见了什么,她也把头一歪顺着目光看过去,见一青色的小东西逐渐飞近了,她一细看,居然是一只千纸鹤。

    把手往外一伸,那千纸鹤稳稳地落在他掌心中,忽而失了灵气一般,歪倒下来,变作了普普通通的纸鹤。

    “纸鹤居然会动?”

    我也惊讶,和之前我看到的那只非常像,看来真的是阿倍溟的。

    庆子惊讶的凑上前去看,船只本身不稳,她这一动,船竟要翻,她忙止住动作,往后靠去,却被一双手稳稳的扶住,她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忘川河上,逆行的船只,空旷的幽谷,两边如血的花路。

    誓死一样的暗恋。

    这不经意的怀抱到底能够温存多久?

    “我听说了一些传言。”呆呆的看了他一阵子,庆子突然说。

    “什么传言?”

    “这本该振翅的雄鹰却在家族利益中收拢了翅膀,即便你的才能在整个阴阳界都能得到认可……却还是放弃了继承阿倍家的机会……”

    “可是,原本我无意继承这份祖业……”

    “那是不是说,现在又有意了?”她的眼中满心期待。

    阿倍溟的身体颤动了一下,背后的雄鹰图腾因此一震。

    可是他没有说话,回答庆子的是沉默,她眼中的希冀逐渐暗淡了下来。

    曼珠沙华在开,地狱之路上唯一的景色,却让人神伤非常。

    庆子勾起伤心事,差点掉出泪来,顾虑,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要挣开阿倍溟坐回船中去。

    忽然船只一阵颠簸,她感觉一样重物从船底冲上来,狠狠的拍到脆弱的木板上,这一拍震耳欲聋,怕是铁都要被拍碎。

    只觉得自己逃不过这腐蚀人的河水了,忽有一只胳膊揽起自己的腰,只听到风从耳边刮过,步伐轻如矫燕,稳稳地落在河岸边,踩伤了几株彼岸花。

    但庆子没多看那些花几眼。

    我亦是被吓了一跳,身体不自主的从半空中腾飞起来,落在了他们身边,眼前另有庞然大物把我的目光吸引过去了,刹时毛发倒竖,我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从黑色的河水中浮出一个东西,这怪物通体玄黑,裹满污泥,一半在河中,一半在岸上。

    我壮着胆子看了它几眼,发现它像章鱼,但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盔甲一般的鳞片,它那粗壮的后肢踩在烂泥上,形成一个个深坑,被毛发遮盖。

    它站起来,露出了诡异的头部,那是唯一没有鳞片的地方,眼力就算不够好,也能从那黑糊糊滑溜溜的脸上看到这怪物血红的眼睛。

    我一见这眼睛就跟触电似的,浑身发麻,也许是真有一种魔力,也许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我不敢再去直视这怪兽。

    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是污垢的利齿,恶心的黏液顺着嘴角往下流,幸好他们站得远,但依旧有一股异味飘过来,倒人胃口。

    就在我浑身因为这画面而连连后退时,天空中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喂,你看够了没有?”

    抬头,竟然是猩红色的天空,瞬时从天而降把我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