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小孩子,尤其是小男孩,火气要是不旺那才是坏菜了的事呢。

    老夫人一直注意着长孙大夫的神色,见他面色坦然,毫无作假,也稍稍放下了心。毕竟听大郎的意思,那贱婢应该是没敢太过分,大郎告诉她也告诉得早,想来该是没什么大事……吧?

    老夫人还是不放心:“火气大?我倒觉得大郎这日子担惊受怕,有些虚了。”

    这要是平常人家的老太太,长孙大夫就得骂上了,可谁让这位老太太是衍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呢?现在大齐眼看着是完了,没了朝廷,诰命也就没了。但衍国公现在是一路诸侯,乾州与浒州境内的都要仰国公府的鼻息过活。国公夫人的身份地位只比过去更高,没有更低。

    所以,长孙大夫只能说:“夫人捎待,容在下再为大郎看上一看。”

    又是扒眼皮,又是看嘴巴,问日常感受,最后左右手交替着切脉。都弄完了,长孙大夫到是发现一件事——这大郎挺乖巧的。

    长孙大夫不善儿科,因为他脾气暴躁,小孩子坐不住,往往对自己身体的感受也表达不清楚。就像他刚才这样,寻常小孩子被这么折腾,早就不耐烦了,他到是很听话,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这让长孙大夫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夫人,如大郎这样年纪的孩子,实际是宁可冻着,不可受热。童子本就阳火旺盛,若是进补过度。反而有害。”

    老夫人一听,明白大郎就算是有事,长孙大夫现在也是看不出来了。点了点头,老夫人道:“劳烦长孙大夫了,到底要如何,听大夫的。”

    话说,这天齐嬷嬷是带着常德与莺歌来的。只是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就只有她一个人带着薛怀瑞进去,常德和莺歌就在外边。

    莺歌这几天正得意着:“常德,齐嬷嬷说,那吴笑烟太过粗鄙,今日就要与老夫人说,大郎身边不该留着那样的人,要把她送到洗衣房去。”

    常德模棱两可的呵呵两声,吴笑烟是什么样的人,她和大郎的关系如何,也就是莺歌,还有齐嬷嬷就算是看见了也宁愿装瞎。那高高在上的“大儒”胡先生,都被弄得名声扫地,狼狈而遁,何况是他们俩?

    莺歌还要再说,就听正房那响起了杀猪似的叫声,那“猪”正是被粗壮仆妇拉出来的齐嬷嬷。不过她也就叫了几声,便被麻核堵住了嘴巴,院子里早就架起来了条凳。方才志得意满的齐嬷嬷,便被架在条凳上,一板子一板子的打下去。

    凡是做人下仆的,说没挨过打,那是瞎话。

    只是打也是有重有轻,方式不同。藤条、鞭子、绣花针等等,其中打板子是最重的。

    博浪轩的人前些日子被罚,可是都轮流试过了。十板子,看似极少,可打完了之后,院子里的人都一瘸一拐了好些日子。谁都知道那打完了是怎么样的疼,尤其他们挨打,那行刑的知道,世子爷只是“罚”,所以下手的时候,还是酌量减轻了的。

    现在打齐嬷嬷不同,老夫人是发了大怒,根本没说打多少,这里边隐含的意思,就是打到死。

    但也不能一两板子就打死,谁也不知道老夫人是不是一会还有话要问。

    所以,一板子接着一板子,嘴里塞着麻核,被捆绑得扎实的齐嬷嬷连用哭嚎挣扎转移疼痛的注意力不行——她只能扭曲着表情不断抽搐。

    这院子里的仆役能躲就都躲了,齐嬷嬷是梧桐居的老人,是熟人。虽说这位老嬷挺爱摆架子的,但梧桐居里她不是老大,怎么摆也摆不成螃蟹,大家多少还念着一点香火情,如今更是物伤其类。

    博浪轩的却躲不了,这是老夫人的院子,没让他们动,就只能在院子里边站着,随便去哪都不行。

    不管刚才有什么想法的莺歌和常德,现在都脸色青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哪也不去看。

    稍后,赵嬷嬷直接将薛怀瑞送出来了,并将他们一路送到了博浪轩。

    常德还想着:难不成走了一个齐嬷嬷,再来一个赵嬷嬷?

    但赵嬷嬷到了博浪轩,与薛怀瑞温言两声便离开了,只是这时候常德和莺歌才敢打量他们家大郎,但见薛怀瑞手里多了一块玉佩。

    那是老夫人最喜爱的玉佩,但说实话,莺歌和常德并不认得。毕竟老夫人深居简出,除了她身边的人,以及老公爷身边的人,谁知道老夫人最喜爱的玉佩长什么样?

    老夫人把这玉佩给薛怀瑞,只是一种象征。要不了多久,老夫人为了给薛怀瑞出头,打死齐嬷嬷,以及将最喜爱的玉佩送给薛怀瑞这件事,就要传遍了后宅了。

    “去把笑烟叫来。”临走前,吴笑烟又被罚去洗衣服了,现在大概还老老实实的干活呢。

    常德正要答应,旁边莺歌竟然先他一步,脆生生的答着:“是!”然后人就跑走了。

    常德只是稍稍意外,心里就明白了。莺歌一直怀着争高低的心思,但如今是真吓怕了,外加想明白了吧?毕竟她原本仰仗依赖的都是“外人”,可说到底,他们做的是大郎的奴仆,大郎只要稳住了,那还不是让谁高就高,让谁低就低?

    可惜,现在想明白了?晚了。

    “笑烟姐姐!你怎么还在这啊,大郎正找你呢。”莺歌亲亲热热的跑到井边上来了。

    吴笑烟抬起头来,一脸的疑惑。

    “姐姐还不知道吧?那齐嬷嬷啊,已经让老夫人杖毙了。”

    可能是还没死的,至少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在打。莺歌想到这哆嗦了一下,那血滴落在地上的画面,她只是匆匆略过,就已经手脚冰凉,冷汗直冒了。

    吴笑烟站了起来,她的双眼瞪过去,吓得本来就惊魂未定的莺歌倒抽一口冷气,后退一步。

    “你来找我到底是做什么的?”

    “大郎……大郎要见笑烟姐姐。”

    吴笑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围裙一摘扔到盆里:“衣裳洗着一半,放着不好,劳烦莺歌妹妹接手了。”

    “不劳烦!不劳烦!”莺歌忙不迭的坐在小板凳上。

    莺歌爹娘并非是管事的奴婢,但是她自小长得漂亮,是被选出来做大丫鬟调、教着的。一双手娇嫩光滑,放到外边去,都会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但如今让她洗衣,她是一点不甘都没有,乖乖坐下,笨手笨脚的开始洗。

    吴笑烟也懒得看她,一路到了薛怀瑞的屋外,只见鸿宝和常德他们都老老实实等在门外边呢。看见吴笑烟,给她打了两个“你小心”的眼色,就连头也不敢抬了。

    吴笑烟清楚了,齐嬷嬷被杖责致死,是薛怀瑞自己的法子。吴笑烟不久前设计弄走了胡先生,知情的下人们那敬畏是给吴笑烟的。齐嬷嬷的身份表面上比不得胡先生,可她一个老夫人的身边人,其实说起来比胡先生要得信任的多,说起来也算是颇有积威甚重了。

    齐嬷嬷就这么让老夫人直接打死,这震慑可是比胡先生大得多了。

    吴笑烟心里是高兴的,她没必要在薛怀瑞面前掩饰,所以进了屋,那笑模样就带了出来。

    “你笑什么?”相比之下,薛怀瑞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坐在椅子上,摆着从他爹那学来的架势,大马金刀的坐着,可是丁点大的小人,摆出来就是木马纸刀了。

    “我笑大郎好本事。”

    “哼,那当然!”刚还说薛怀瑞不高兴呢,吴笑烟这一声夸,小孩立刻笑得牙床子都露出来了。这一笑,他也不再支棱着架势坐着了,直接蹦下来一把抓住吴笑烟,“笑烟,我想你。”

    “奴婢不是每日都能见到大郎吗?”

    “那哪能一样啊?那老婆子在时,我连跟你说句话都要被她念叨,她是什么东西!”薛怀瑞怨气颇深,想起来就咬牙切齿的,“她每日给我穿衣,弄得我都想吐!”

    其实齐嬷嬷虽然年纪大了,但她跟着老夫人多年,也是保养得宜的,那双手比不上莺歌的青葱水嫩,也是柔软细腻的。吴笑烟呢?幼年坎坷,即便做过大丫鬟连一年还不到,一家人被软禁的时候,薛丁夫妇虽然疼爱,但她该做的活从不躲懒。薛丁还教她拳脚,一双手粗粗大大的,有时候摸过薛怀瑞的脸,都会留下一道红痕。

    可现在,薛怀瑞抓着她的手,还留着婴儿肥的小脸,一脸惬意的朝上凑。

    “大郎……齐嬷嬷是老夫人的旧人,她在你身边,对你有好处。”没说的是,老夫人现在打杀了齐嬷嬷,可能一时之间没什么,但说不准哪天想起旧情来,就要对薛怀瑞“另眼相看”了。

    “之前胡先生那事,奶奶也没管。”

    “……”

    胡先生那事,老夫人真的不知道吗?怎么就那么巧,老夫人病了,但府里也没见谁着急上火的,说明也不是大病。那三位夫人去探病也是让进了的,可就是不见薛怀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