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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薛益带走的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小厮,留在博浪轩的都是他来到国公府后,给他分派的。

    对着比他们年纪都小的吴笑烟,三个人进来,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出。

    “我问你们,薛益有什么比较怪异的习惯没有?不怪异的习惯也好,能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

    吴笑烟不怕他们给薛益隐瞒,他们与薛益又不像是她与薛怀瑞那样困苦与共过来的。这三人都是府里的家生子,爷娘老子兄弟姊妹,还有自己的卖身契都在府里呢。三人的婚嫁前程都得看府里,薛益不过是几年以后拍拍屁股走人的事。

    三人彼此看看,有个长相艳丽的婢女先说:“薛公子,总喜欢动手动脚的。”

    “还有呢?”吴笑烟对这个不感兴趣。

    “他不要当日的点心,总要我们前一晚准备好,他自己还要关起门来瞧上半天,才准我们第二天带上。”

    这个吴笑烟到是第一回听说:“有点意思,他到底怎么一个人关门闭窗来看的,你们真不知道?”

    薛丁告诉过吴笑烟一个道理,关门闭窗做的事情,秘密是绝对保守不了多久的。等吴笑烟自己倒了衍国公府,更是越发明白。因为关上了门,你以为别人看不见你了,殊不知道你也遮了自己的眼,看不见门窗外边站没站着人。

    所以,跟薛怀瑞在房里的时候,有些私密话要说时,吴笑烟反而敞开了门窗,这样其他人怕房里的吴笑烟与薛怀瑞看见自己,反而会躲得远远的。

    三人又沉默了。

    “放心,这是件好事,你们若是做好了,份例银子怕是要抬上一抬了。”

    这话一落,一直没说话的小厮半姜总算是开口了:“那日小人到是不小心看见了,薛公子……他在舔……”

    “舔?”

    这下别说是吴笑烟,就是房里站着的与福、景喜——鸿宝和常德跟着薛怀瑞离开了——还有那两个薛益的婢女,都一脸的好奇。

    “他在舔碟子和茶壶、茶碗。”

    “吃完的?”穷苦人家舔碗舔碟子不算稀奇,但是薛益……他家里当然和衍国公府的本家没法比,但也不至于缺嘴到这种地步吧?

    “不是,是把点心都挪开了的,舔完了之后,再挪回去。茶碗则是里里外外的,从盖子到茶碟,就像是拿舌头洗一遍一样。对了,摆好了的点心,他还会吐唾沫。”

    那两个婢女听着一脸菜色,毕竟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端着整理取用的,半姜再说下去,两人怕是就要吐出来了。

    丹若瞧着半姜,说得这么详细,可不是只有一次不小心看到而已,怕是看了不少回了吧?也不知道这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反反复复的偷看,却半点消息也不露给旁人。

    那么这位薛益就只是恶作剧,让薛怀瑞吃他的口水?当然,这么做已经是很过分了。可是丹若觉得应该不只是如此。

    “每日吃剩的点心,他如何处理?”

    “没有吃剩下的,每日薛公子自己都会吃得干干净净的。”

    “与福,莺歌的病怎么样了?”丹若忽然问了一句好像和现在这事没什么关系的话。

    莺歌已经病了有一段时间了,但绝对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真实写照。

    “莺歌已经好了许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

    要说在莺歌的事情上,吴笑烟做得绝对是十分的厚道,一个大鬟,虽然是大丫鬟,但又不是贴身伺候主子的亲近人,还跟院子里管事的吴笑烟起了龃龉。若是放在其他院子里,病了这许多时日,早就被抬走了,说不定现在都在哪个乡下庄子里死硬了。

    所以,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这院子里的仆役倒是因为这件事对吴笑烟多了许多好感。谁没个三灾九病的?相比之下,管事的是丑还是美就没那么重要了。

    “把文大夫再叫来看看。”

    说起来,文大夫也是熟人,就是柳芽过去后,带着学徒来看的那位大夫,他是专门给地位比较高的下人看病的。至于柳芽,大概一辈子也就是死的时候,能摊上一回文大夫,以防下人死于时疫之类的。

    听说博浪轩叫,文印立刻带上药箱就屁颠屁颠的过来了。

    他早就忘记了曾经跟柳芽一个院子的小婢女,头一回来博浪轩的时候就没认出来吴笑烟——虽然他徒弟赵威吓得要命——如今这不知道第几次来了,也依然行动迅速。

    更让他高兴的是,给莺歌看完了病,那小厮竟然说笑烟姑娘也找他。

    被带到偏厅的时候,半姜与两个婢女已经不在了。

    “笑烟姑娘,不知道有什么地方不爽利啊?”文印一张老脸笑得开花,他药箱子里早就放好了美白的膏脂,就是一直找不着机会送过来。

    “文大夫。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病,是通过口沫传染的?”想来想去,吴笑烟也就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薛怀瑞若是病死,那在很多人看来就是“皆大欢喜”了……

    毕竟莫说是富贵人家,听爹娘说就是皇帝老子也死过孩子呢。

    文印一愣,真没想到会被问这么个问题:“这个……其实以口沫相传的病还真是不少。多种时疫便是由此传播,还有痨病、脏病也会……”

    文印打了个哆嗦,真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的表情能这么可怖。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瞪得他心里发凉。

    吴笑烟眯了眯眼睛:“文大夫,你继续说……”

    “是!是!”

    这一日,薛慈轩没去东风阁,从前边忙完事回来,就回了他自己的院子东风阁。

    可他刚坐下,端起茶来还没入口呢,伺候他的老仆左庸便道:“世子爷,素梓院管事的笑烟姑娘求见,说是有事关大郎的紧要事求见。”

    “哦?”薛慈轩把茶杯放下。

    吴笑烟自从回到薛怀瑞身边,就在博浪轩里呆着,不管薛怀瑞是去文武师父那里学习,还是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又或者是他们父子爷孙小聚,就没见这姑娘跟着过。

    见吴笑烟如此乖觉,而且出乎意料的把博浪轩管得不错,薛慈轩也就不再管她了。如今吴笑烟自己冒出来,这是又要怎么回事?

    “让她进来吧。”

    “是。”

    不过片刻,吴笑烟就进来了,还带着文印大夫。

    薛慈轩没怎么见过文印,毕竟文印是给仆人就医的,可是看衣着打扮还是知道这八成是府内的医药供奉的。

    “瑞儿病了?”

    “大郎无恙,奴婢禀告之事……还请世子爷遣退左右。”

    薛益虽然是分家,但也是薛家的人,薛益身上出的事情,多少也算是国公府的丑闻,吴笑烟觉得,以世子爷的日常行事,八成是不会愿意广而告之的。

    薛慈轩一笑,这姑娘从头一次见面时,就表现得胆子大,性子也沉稳。之前把她弄走是因为觉得心机深沉,如今过了一段时日,倒是不得不感叹,非如此,怀瑞也回不来。

    点点头,薛慈轩把府里伺候人的普通下人都打发走了,左庸和门外侍卫们却是不变的:“你说吧。”

    “是。”吴笑烟也不再多纠缠,“薛公子乃是身带痨病进府的。”

    “啪!”薛慈轩一抖胳膊就把茶杯摔在地上了,“你说什么?!”

    “薛公子乃是身带痨病进府的。具体的,还是文大夫说来更清楚。”摔碎的茶杯渣子飞溅到了吴笑烟的脚面上,她低着头,动也不动,声音还是一如刚才的沉稳。

    “是。”文印虽然也被薛慈轩的大怒吓了一跳,但是出人头地的渴望,很快就压制住了对权威的恐怖,他的医术也不比长孙老头差啊,就因为进府之前他的名声没有长孙老头好,现在他俩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在下探过薛公子的脉,确定无疑,薛公子乃是用重药压下了表征,但肺痨依旧是肺痨,旁人与他相处的久了,也会染上痨病无疑。”

    “薛益呢?”

    “已被关在房中了。”

    薛慈轩虽然恼恨薛益,这个时候也不由得惊讶:“你到是胆大,薛益怎么说也是半个主子。”

    “奴婢的主子是大郎,是国公爷和世子爷。他对奴婢的主子有害的时候,就不是半个主子了。”

    “你下去吧,此事我自会安排。”

    “是。”

    薛慈轩没问吴笑烟得知这件事的过程,没必要,他知道结果就好了。

    吴笑烟前脚回到博浪轩,后脚左庸就亲自带人来了。堂堂正正走进国公府做侍读的薛益大公子,被人用被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嘴巴里塞着麻核,跟一头待宰的猪一样,被抬出去了。

    薛益一被抬走,孙从喜孙大总管也来了。

    伺候薛益的一干下人都要被转到庄子上去了,虽然吴笑烟答应过半姜他们有赏赐,但在知道薛益出了什么事之后,这几个人已经不做什么太高的妄想了。不过,他们倒是不怨恨吴笑烟,毕竟这事要是不闹出来,那先倒霉的就是薛益身边伺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