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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笑烟依旧是干着那薛怀瑞的大丫鬟,与博浪轩的管事丫鬟该干的活计。

    只是,大家开始叫吴笑烟吴夫人了,虽然这称呼听在吴笑烟耳中怪异至极。但如今的她,确实已经不能被叫做姑娘了,算起来这称呼大概就是博浪轩里最大的变动了。

    也就几日的光景,博浪轩便重新恢复了平静。吴笑烟还是吴笑烟,没啥不同的。

    博浪轩风平浪静,幕后的杜夫人却气得要命。

    这些年她给薛怀瑞上眼药的机会不少,可基本上都没啥大用。

    因为不管她怎么告状,这告的也都只是内宅的事情。薛怀瑞的文武功课自有他两个师父负责,那武师父乃是衍国公的近卫出身,对衍国公府忠诚无比。如今又有国公府的家将们,轮流给薛怀瑞授课,这些人可都是杜夫人的手伸不到的。

    文师父沈洪文乃是当世大儒,自有他的清高在那,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而且沈洪文不是腐儒,为人很是精明小心。杜夫人别说是收买,连安排人跟沈洪文接触都不敢。

    更要命的是薛慈轩的为人——嫡庶分明。

    杜夫人说薛怀瑞不关照,甚至欺负弟弟。薛慈轩求证都不求证一下,就“呵呵”了事。

    那意思是就算欺负了又怎么样?庶子还算我儿子的弟弟?

    杜夫人说薛怀瑞对她这个姨母有失尊敬,薛慈轩看她一眼,转身干脆去采苹院找魏夫人了,且之后半个多月都没过来。

    姨母?杜夫人就是个庶女,还是表亲。你没嫁进来我儿子都不会叫你一声姨母,更何况你现在是我的妾。对你尊敬?你配吗?

    话,薛慈轩没说出来,可是那一句一句的都明明白白的,写在当时薛慈轩的脸上了。

    薛慈轩自己年幼的时候就被他爹的妾室欺辱过,他对后院的妾室也并无什么真情,杜夫人这眼药上得当然是别想怎么成功。

    除此之外,杜夫人还能告薛怀瑞什么呢?说薛怀瑞生活奢靡?薛怀瑞吃的用的,薛慈轩都看在眼睛里呢。说他不敬尊长?国公爷和老夫人可是对这位嫡长孙都是满意到骨子里的,还是那句话,你一个妾算什么尊长?

    杜夫人气得肝疼,私下里更是不知道哭湿了多少帕子,可第二天还只能硬撑着摆出笑脸,因为正是现在这情况,让她越发明白,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必须继续想法子把薛怀瑞从嫡长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否则,日后她的儿子面对不把他当儿子的亲爹,不拿他当弟弟的兄长,该要怎么活?!

    ——薛怀瑞对弟妹们都还不错?只能说那小子会装。况且现在他们年纪小,知道个什么?等到年纪再大点,薛怀瑞有着薛慈轩的言传身教必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了。

    自从昨天杜夫人知道吴笑烟被薛慈轩给了薛怀瑞做通房,就更是气得一夜没睡好。

    “夫人,吃点东西吧。”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唤作海棠的,实则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乃是杜夫人陪嫁过来的丫鬟。

    “端出去。”杜夫人靠着床框,连往常不放手的绣活都放下了,只是看着脚下的脚踏发呆。

    海棠一摆手,小丫鬟们将吃食在桌上摆好,自己退下去了。

    “夫人,博浪轩的收了那么一个身份低贱的丑货在身边,日后哪家的贵女还愿意嫁他?夫人已可将心放下一半了。”

    “你懂什么!”杜夫人狠狠瞪了海棠一眼,瞪得原本笑语晏晏的丫鬟立刻脸色煞白的低下了头,不过这一下子到确实让杜夫人重新打起了精神,“去给我端一碗燕窝来。”

    海棠老老实实下去端了燕窝上来,杜夫人吃了小半碗,便袅袅娜娜的朝着老夫人的梧桐居去了。

    转过天来,衍国公府的侧门驶出一辆马车,并几个侍卫来,这便是昨天向老夫人求了恩典,回家省亲去的杜夫人了。

    在乾州,乱世之前有一种说法,道是“是南杜北薛”,这里边的薛家不用多言,乃是衍国公府,而杜家便是杜夫人与已故世子妃的娘家。

    薛慈轩的世子妃,薛怀瑞的亲娘杜氏当年出嫁的时候,便是乾州本地人也都说是下嫁。杜家虽然没有爵位,可家族绵延八百多年,历经两代皇朝,是真正的老牌世家。杜小雅作为当时杜家长房嫡女,即便进到宫里少说也是贵妃的位份,嫁给薛慈轩确实是下嫁了。

    当世子妃去了,杜夫人曾经以为自己就是下一任的世子妃,即便做了妾也要不了多久就能抬正,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早有昨日就得了消息的仆人在门口迎接,殷勤奉迎着,将杜夫人迎进内宅去了。

    “我儿真是消瘦了,这日回来可要多住上几日,与我好好说说私房话。”半路上,便有个雍容妇人一脸笑容的出来相迎了。

    “娘,真是让女儿好想啊。”杜夫人也笑得灿烂,如小女儿那般拉住了妇人的胳膊,头依靠了上去。

    这二人一派的母女情深,但是,实际上这妇人并非杜小雅的生身之母,而是她的嫡母杜李氏。不过按规矩,她也只能叫嫡母为娘。

    这两人笑意妍妍的进了杜李氏的院子里,待遣退了下人,杜李氏脸上的亲昵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只余下讥诮:“我的儿,国公府里的大郎,名声可是越来越好了。”

    杜夫人一听这个脸更黑了:“女儿这次回来,正式为此。不知……父亲可有法子,将教养他的权力握在手里?”

    杜李氏挑了挑眉毛:“三娘,即便是你爹做到了,你又让他如何?败坏大郎的名声吗?”

    “……”杜夫人紧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她也知道这想法蠢笨得要命,尤其,当年薛怀瑞刚回来的时候,李夫人已经干过一次了,结果把她自己送进了家庙里。

    尤其,那还是薛怀瑞刚回来的时候,除了个国公府嫡长孙的名头什么都没有。如今的薛怀瑞可是已经跟着薛慈轩开始办事了,接触的外人也多了,想坏他名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别回来反而把娘家人也搭进去。

    但杜夫人又怎么能甘心,她的怀德本来就不被父亲看重,没有名师,只是在族学里跟着启蒙,等到他的怀德也能办事的时候,薛怀瑞大概都能独立办差,为自己网罗党羽了,这可如何跟薛怀瑞争?!

    杜李氏瞧着咬唇深思的杜夫人,心里暗笑:果然是妾,她娘是,他也是,眼皮子就是浅!

    “这些事你也别担心,过一会你爹爹回来了,他自有决断。还是去你姨娘那里看看吧,她昨日就想着你呢。”杜李氏端茶送客了。

    杜夫人再怎么不甘心,也实在厚不下脸皮。

    杜夫人的亲娘孙氏一大早就在院门口站着了,看着杜夫人来了,一激动跑了两步,但看自己出了院门,顿时脸色一变,又退了回去。

    杜李氏管家甚严,如今的杜氏族长杜岑继昌虽然好女色,但却对杜李氏自有一份尊重,再怎么宠爱的妾室,也不会干涉夫人立规矩。若是不听话,自以为可以跋扈,或只是惹得杜李氏不顺眼的妾室,无论发卖或是打死,都随杜李氏。所以,这后院里的妾室们,一个比一个听话。尤其孙氏年纪早就大了,因为有个好女儿才在后院依旧有着一席之地,平常更是老实听话。

    杜夫人看她娘白着脸跑回去,在院子里对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心里越发的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是从杜李氏的肚皮里出来的?为什么她就是个妾生的?

    当年杜小雅未嫁的时候,她也是远远见过她的。杜夫人从来不认为论姿容,论端庄气质,待人接物,她就比杜小雅差。她们所不同的,原来还差个爹,现在,就只是娘的身份不同而已!

    但就是因为这个“而已”,她一日为妾,终身为妾,连带着自己孩儿的头顶上也狠狠的压着一个庶字!

    孙氏本高兴女儿回来,但是却被杜夫人一双烧着了样的眼睛吓得低下了头来。可她又心系女儿,低了一会重又抬起来,讨好的笑着。

    这畏怯的模样,越发惹得杜夫人不喜,她径自走进了院子里,进了她女儿时的闺房。门一关,她带回来的仆役都站在门口,明明白白的阻止着孙氏入内。

    孙氏原本的喜悦被悲伤所替代,可她太过畏怯,连问一声都不敢,她抹了抹眼睛,在婢女的搀扶下,也回自己房内去了。

    申时三刻的时候,杜岑回来了了。

    “老爷怎么一脸忧愁?”

    “国公爷今日午时回了后院,就再也没出来。”

    “这不是常事吗?”

    薛荆魁年纪大了,偏偏乱世事多,这一操劳自然是多病。早几年还没这么明显,近几年却却病得越来越频繁了。

    “世子爷回了一趟后院,之后面色如常的也说了没事。”

    “哎?”

    “往常世子爷多少会面露忧虑,又或者说说国公爷到底怎么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