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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现在,众人已经习惯了听孙什长的命令,当即都站了起来,只是有些人饭碗还拿在手里,被孙什长一瞪,才干净放到自己床上去了。

    他们出去的时候,别的什也有一起去的。搬的是麻布与棉花套子,这一看就知道是做棉被的。

    麻布还好说,许李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棉花套子。这一套上下得有四斤重吧?在外边买少说要两吊钱呢。

    东西搬回来了,所有女人都一脸羡慕的在棉花套子上摸来摸去。

    “要干什么你们也知道了,做不好,做坏了自然是要被罚。若是有感克扣的,就不只是罚那么简单了,克扣军用乃是要掉脑袋的!”孙什长看着厉声道,众女赶紧把手从棉花套子上拿下来,“但若是做好了,将军说了,最好的前三位,可赏一床被子。却不知道咱们什里会不会有人得了赏赐了。”

    这话一出,包括许李氏在内,女人们的眼睛都烧起来了。

    都是打小做活长起来的,七八岁的时候闭着眼睛就能做被字了,谁又比谁差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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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烟,你是这个。”薛怀瑞看着眼前放着的白棉被,对着吴笑烟比了个大拇指。

    历年军需可是大头,像是买棉被,虽然大量购买会比外头店面上卖的便宜,可终归是一比大投入。而且收上来的被子,往往良莠不齐,旧棉当新棉还算好的,薛怀瑞前两年就碰上拿芦花当棉花卖给军中的。

    结果就这两天,吴笑烟提议收弹好的棉花套子,再收麻布,两种分开。薛怀瑞还担心赶不及,没动军费买这批物资,而是拿自己的私房收的。谁知道这才几天,两万床新棉被就送上来了。

    “不是我强,是那些女子强。她们做的少的,一天也能做出来十床被子,做的多的,二十床都有。这我也是没想到的。”

    做被子说起来简单,下面一层麻布,棉花套子,上面一层麻布,下面那层布的边角朝上面一收拢,按着边连着棉花套子一块缝上,然后竖着一道线,横着一道线,这就是一床被。

    可做起来,而且是一刻不停的做,那就困难多了。

    知道这些女子有多努力后,吴笑烟原本定下的是前三才可得奖,后来变成了发下一百多条被子去,干的最快最好的前三人,更是得了米、面之类的不同奖励——不是吴笑烟不给她们银子,是这些女子主动提议,要粮食不要银子。

    对于饿怕了的人来说,银子看着虽然好,可是也并不那么保险。流民里可有不少人经历过一两银子一斤粮的事儿。

    对薛怀瑞来说,他不但得到了更好的棉被,而且还省下了不少钱。

    “笑烟,你说若是我也安排一些女子……”薛怀瑞摇摇头,“男子可以,让他们集中起来做工,是否能剩下……哎?也不对。”

    把大批量的人集中起来做活,其实早就有了,他们学家的军械可不就是这么生产出来的吗?

    “我知道大郎的意思,只是,若到了太平年景,却到哪里聚集起来这许多的女子来?即便是聚集起来了,你道她们可愿意为了两床被子,也不归家就给我们不停的做被吗?那时候必然要给她们更多工钱的,大郎也就不会觉得如现在这般便宜了。”

    “也是。”薛怀瑞点点头,他是只想着便宜了,却忘了发生这样的事情,乃是因为特定的时期。可是他不再多想,转头一看,吴笑烟的眉毛却拧起来了,“怎么?”

    “刚才与你那么一说,竟然发现我这干的……难不成是乘人之危吗?”

    薛怀瑞大笑,将吴笑烟拉过来揽在怀里:“还说我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也该看看啊。现在是乱世啊,外边多少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便如那日议论的,一个清白女子才值得十斤面。”薛怀瑞叹一声,“这些女子到了你营中,你既不会坏她们的青白,又不会要她们的性命,你是救了她们,乃至于她们一家的命。”

    吴笑烟低低应了一声,却想着这次的事,弄得四百女子埋头苦干,还是有些太过了。虽不是她的初衷,可日后必定是不能如此了。

    其实这做棉被之事后,也有好事,女子们已经彼此熟悉了,得了奖励后,更是一个二个的喜上眉梢。整个沥血营的气氛,顿时从一开始的沉闷,变得活泼起来。

    吴笑烟也开始带着她们出操,蹲马步的时候有女子抹不开脸面,觉得那姿势太过不雅,有三个女子在吴笑烟下了两回命令后,依旧不照着做的,却被吴笑烟直接赶出了沥血营,来了个杀鸡儆猴。

    这三人得了的棉被奖赏也被留下了,便抵偿了付给她们的安家费。她们身上的衣裳却没被要回来,只因为旧衣裳依旧烧掉了。

    全营的女子,都看着那六个粗壮婆子,两人一个将那是那个女子一路拖出营地去。

    那三个女子这时候才是悔了,涕泪满面又被拖拽了一路灰头土脸的模样,岂不是比蹲马步不雅得多了,可此时这三人却也顾不得了,只是一个劲的哭嚎告饶,可吴笑烟却并没有心软。

    那情景,让经过这些日子放了心的女人们再次被紧了弦。

    有松有紧,有鞭子,有蜜枣,这四百人相对于一支数万大军来说,并不怎么起眼。但对于吴笑烟来说,已经足够了。书上不是都说吗?不扫一室何以扫天下。这四百人就是吴笑烟的“一室”,且她不需要天下。只要这一室足够干净整洁,可以给薛怀瑞起到帮助,那就足够了。

    而吴笑烟没想到,这一室竟然会这么快派上用场。

    转过年来的二月初七,天还冷着呢,光明佛国突袭靛州。

    得亏薛怀瑞手下将领都颇有干才,他们和薛怀瑞议论光明佛国怕是要来找麻烦还是年前了,要是寻常人,怕也就那一两个月警醒一下,翻过年来也就疏懒了。他们却不,练兵整武,并无一丝懈怠,大嘴巴的老赵说得好“光明佛国不打过来,还不兴我们打过去吗?”

    结果那边的将领发八千人马来攻靛州博城,却是偷偷的掉进了口袋里。八千人练兵带将一个不拉的都被留下了,博城守将唐清扮作光明佛国败兵,诈开兴州瞿城。早就准备好的靛州大军,挥军而入!

    吴笑烟也带着沥血营随薛怀瑞的前赴战场,此刻的沥血营女兵们,早已经不是刚进军营时那副流民女的模样了。

    腰间一把刀,肩上一张弓,背上是行李与药囊,因头发还没长出来,每人头上都扎着蓝色的头巾,配着蓝衣蓝裤,自有一番英姿飒爽——虽说可以穿裙子,但在吴笑烟开始带着这群女人跑山开始,穿裙子的女兵就越来越少了。

    男营的忍不住朝这边看,但却每人起哄。早先出操两边碰一块还是有起哄说荤话的,还是自从女营的女兵们阉了三个摸进女营的老兵油子,还将这赤条条的三个人挂在营门外边示众,就没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尤其,说不准还得让人家救命呢,若是这时候嘴欠,即便人家救了你,可手上中了一下半下的,那岂不是真真的嘴给身子惹祸了。

    吴笑烟穿着一身红甲,还是戴着银面具,背着红色的鸣凤弓,骑着黑马,随手拎着黑色的大斧,那一身的肃杀劲儿,即便是沙场宿将也有种想要远远躲开的冲动。

    战场上,吴笑烟可斩将夺旗,杀敌无数。

    那红马黑甲是敌人的梦魇,是自己人的救星,只要跟着这位血娘子身后,那必然能踩着敌人的尸体获得胜利!

    战场下,她带着女营救治伤兵,活人无数。

    在此之前战场上并没有专门救护的兵种,受伤了动不了,那只能等着战斗结束,还得是自己胜利,才能让退下来的兄弟,或者打扫战场的辅兵把自己拉回去,多少人并不是让敌人砍死的,而是在战场上流血流死的。

    女营却在战场朝前推进的时候,便开始救治自己的伤兵,她们以一什为单位,一个什负责一个区域。当然因为前方还在交战,所以不可能推靠得太前,但这也比之前好多了。她们在路上出了自己的伤兵外,还会碰到敌人的伤兵,甚至敌人的溃兵。

    但以为这些女人们是软柿子的家伙,下场可就“好看”了。

    许李氏擦着用袖子擦着汗水,这汗水不是热出来的,也不是累出来的,是紧张出来的。她手里握着一根只有两尺多长的短茅,看见敌人,不管活了死了,先戳上去一茅,再搅一下。一片地方都这么探查完了,后边抬着担架的人才能上来。

    前天听说别的什有人偷懒,结果那一堆死人里竟然藏了三个光明佛国的伤兵。

    这所谓佛国的人要么胆小如鼠,要么就是疯子,偏那三个都是疯子。待那什的人走过去,三个疯子冲了出来……一什的人,最后只活了两个,其中一个便是如她这般握着短茅探路的。可她当时虽然逃了命,回去却也被将军砍了脑袋,通晓全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