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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什长与丈夫签字画押,可男子却要什长净身出户,什长反要赶男子出门,因这地是她军功得来的。

    男子却讥笑她:“我又不是入赘的,甚么军功不军功的,女子军功岂不是笑话?当时分地分的乃是我家,这地自然也是我家的。”

    后来事情闹大了,吴笑烟才知道。

    事后闹到了当地县衙去,官员最后将那男子一家都赶出了专门用来安置女营家眷的庄子。从那之后,薛怀瑞也明言,但凡是女营军功得赏,那地都是女子的,按女子的嫁妆算,若夫妻和离,男方自然净身出户。

    这男子却也是狡诈之徒,当即表示并非和离,那是休妻,什长水性杨花,实在是犯了七出之罪。

    当时在场旁听的多有沥血军中女兵与家眷,听她这无赖之言,且这话分明是泼了满军的脏水,谁不怒冲上头。那审理此事的官员也道:“都说抓贼抓脏,捉奸捉双,你既如此说,那姘夫何在?”

    这人却只是嚷嚷:“谁知道是哪个?那军中如此多的汉子,我难不成却要挨个问去?我可是丢不起那个脸。”

    当时便有人忍不住冲上去,若不是公堂上有左右衙役在,怕不是就要揪着这无赖痛打一顿。官员也道,这人分明乃是诬告,按律罪加一等。无赖当即被按下结结实实的痛打了二十大板。

    且出了衙门,这无赖又被套了麻袋。

    然而,这事已经出了,且听闻这件事,却有些人不以为此人乃是诬告,反觉得那打人的才是心虚,审理的官员也是畏惧沥血军主帅吴笑烟乃是大都督的枕边人,这才偏向。

    其实市面上早就有一些不好的流言了,毕竟总有那龌龊的,自己肮脏便觉得其他人也同满身是泥。

    流言这事,不同的流言有不同的应对方法,吴笑烟想来想去,意识到关于沥血军的流言,固然有一小撮人是本性恶劣,但更多的老百姓如此传说乃是因为不理解,没见过。那难道要拉人进沥血军让他们看吗?

    她即便去拉了,人家可又愿意来?便是来了,又能来几个?便是许多人都来了,看了,他们回去说的话难道便是公道的吗?

    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以传些惹人惊叹的事为容。真的假的,却又与他何干?便是被人揭穿了是假,传流言的人也往往一句“我也只是听来的,与我说作甚?找那最先说的人去!”

    既然如此,那就得想另外的法子,最好的,无外乎是每个人家里都和沥血军掺和上关系——那种和自家喝汤还是吃肉有着极大关系的……关系。

    所以,这些日子,吴笑烟才一个个的思索着,能安置多人的营生。这些话她便是和薛怀瑞也没有说,因为这些事情里有她身为一个女人的私心。

    那许多姐妹投身入军,还不就是为了自家人有一条活路,可是男人们呢?有吃有喝就开始惦记着脐下三寸的事儿,他们娶了妾室进门便是女人也觉得应当。男人们却只是空口白牙的给沥血军泼脏水,便有无数的人跟着捧臭脚!凭什么?!

    女人便是该关在家中相夫教子,便是被骂被打,也是应当应分。

    那所谓的七出,其中三条,生多了女孩,要被休弃。嫉妒,要被休弃。生了恶疾,也要被休弃!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孩子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种子却是男人下的,为何生男生女就只埋怨在女人身上?且女孩难道不好吗?谁不是女人生的?!

    嫉妒却又如何?难不成只有女人会嫉妒吗?男人的嫉妒岂不是更丑陋。那沥血军中和离的夫妻,有不少便是男人嫉妒自家女人更有本事,让他们抬不起头了。有本事自去养家啊,吃着女人的血汗粮食,活过命来反而多事了?!

    男人生了恶疾,女人该不离不弃,否则就被人闲话。女人生了恶疾,就该被休弃,什么道理?

    便是余下那四条,不顺父母、淫、口多言、盗窃。

    有多少女人只是因为公婆的一句话便被休了,到底是公婆没事找事,还是女人真的有错,那些丈夫们曾经思考过吗?

    淫,这确实是应该休弃。那么,男人淫,女人就不能休男人吗?

    口多言与盗窃也是一样,都言长舌妇,但长嘴多舌的男人一样有,盗窃的偷儿更是男人远远多过女人。

    男人啊,只想着女人身上有什么错,却不想着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已经是嘴歪眼斜衣衫不整了,却偏偏还以为自己是个圣人。

    呸!

    这怨,这恨,吴笑烟并非对着薛怀瑞,因为薛怀瑞自己出了个妒之外,没其他臭毛病。但他没有,薛慈轩却有,而且那位国公爷一次又一次的招惹是非,这怎么能让吴笑烟不怨,不恨?

    但她不是只顾着将怨恨积攒在心间的人,那样只会酝酿出一肚子的毒液,害人却更害己。她想方设法的活得更好,让那个不想她活的人愤怒痛苦。

    因为想事情走神,所以琥珀咳嗽了一声,吴笑烟才回过神来,看向琥珀给她的东西。

    这是几张已经发黄发皱的纸,上面的一些字迹甚至已经被晕染得模糊不清了。但很显然,这是几张图纸:“这是……纺车?一次能纺六个纱锭的纺车?她是什么出身?怎么会让你将这个交给我?”

    “这女子名白三姑,听她口音该是南方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将军之前不是说要开酿酒作坊和造纸厂,问哪个姐妹愿意经手吗?这女子突然便来找我了。”

    “带这白三姑来见我。”

    少时,琥珀带着白三姑进来了。这位白三姑的脸上有一块巨大的将整个左半个脸颊都覆盖住的烧伤,如果烧伤的范围再大一点,她的眼睛大概都要受到影响。但从没有烧伤的右脸她的皮肤白皙,眉眼温柔,原本该是个美貌的女子。

    “参见将军。”白三姑的声音也很柔美,只是她说起来话来干脆利索,丝毫也不会让人觉得她软弱。

    “你想要什么?”吴笑烟也是开门见山。

    白三姑一笑,左脸的丑陋和右脸的甜美对比起来,更显狰狞,如同厉鬼现世。

    “我要报仇。”白三姑的声音甜美,可是那语调让人不自觉的便联想到吐着蛇信子的毒蛇。

    吴笑烟点头道:“好,要杀谁?”

    白三姑对着吴笑烟露出一丝疑惑:“你……你不问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你既然投身在沥血军中,又是在这个时候把这图拿出来给我,那左右你要报酬的人不会是我炜国的。”吴笑烟笑了笑,“而炜国之外,以你给我的这份图的价值,能杀的人我都回尽我所能的去杀。”

    原本紧绷着脸白三姑瞬间落下泪了,这是大仇有望得报的放松,但是很快,她又摇了摇头:“不,你不明白,我要你杀的人,不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而是很多很多人。”

    “一百,两百?一千,两千?还是一万,两万?”吴笑烟对她伸出一只手,她的手修长但只看着就知道必定坚硬粗糙得很,就像军中的其他男人或者女人一样。

    可是一瞬间,白三姑瑟缩了一下,她仿佛从那只手上看到了鲜红的血,正在顺着指缝流下去。对呀,她怎么忘了,这个女人不是个平平常常的女人,她此刻端坐在这,却也横刀立马跟随着她的丈夫,她是血娘子,被她杀掉的人多少?

    “大概……大概有几百吧。”白三姑有些窘迫了,为自己的失态,她低着头,开始述说自己的过去,“那图,是我丈夫画的,他是个木匠。他画了图,做出机器,能够让一个人一次防六个纱锭,且纺出来的棉、麻、丝线又匀称又结实。后来他还将机器改进,可让驴子拉磨一样,一口气拉着四五台机器一起转。只需要一个人看着,一个人赶驴子。我们开了家小织造作坊,纺线,卖线……可是结果……作坊被人抢了去,我夫妻二人也被赶了出来。我夫君他……又被一些莫名说是我们夺了他们营生的人杀了……”

    白三姑说到后来已经是哽咽了,且她这话也有点不清不楚的,可吴笑烟还是很快就想明白了。

    这纺纱机若真是如白三姑说得那么好,他们纺线速度如此之快,用的人手又少,那可真是要大赚了,夺了他们产业的该是其他大商家。而商家夺了产业,有了纺机,既然能够得到更便宜,更多的线,那商家自然是不愿去收购那些更便宜的粗线了。那些人找上白三姑的夫君,却也不能说是莫名。

    要不然这女子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把机器的图样全交了出来呢,怕是她手底下还有些东西吧?

    白三姑大概是知道,所以说到这里才含糊,她是怕吴笑烟不给她报仇。

    “我夫君却还画了能一气纺十个纱锭的纱机,若是将军可为我家报仇,十锭机的图样,小人也愿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