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浑噩噩过了几日，直到彻底病倒。 .w . 可悲的是，病中我唯一想见的人，始终没有露面。一个字，都没有。</p>
我原本以为我会继续消沉，就这么老死在宫里，无人问津。可这几日，我虽然卧病在床，也不是全聋全瞎。我不过是被罚跪一天一夜，如今也只是在病中。头衔、品阶什么都没变。可待遇却已然大不如前了。我也就算了，本不在意这些。可杏儿他们却受了不少罪……一开始是刻扣用度，到随意践踏打骂，到如今，连月历银子都一并刻扣了。</p>
杏儿他们比不得我，每月的银子都要掰做几个月用。除了他们日常的花销，还要贴补家里。少一两银子都会捉襟见肘，别说一分没有了。</p>
可为了不让病中的我忧心，他们几个愣是一句都未曾说过。要不是别人宫里的宫女，来我这里耍了一通威风。得意忘形之间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这些。</p>
我自哀自怜、伤心欲绝、以泪洗面的日子里，杏儿家的老人病死了，宫里小太监的弟妹饿死了。我不能再如此了，即便不为了自己，我也要为我宫里的人负责。我强撑着起身，只穿了单薄的衣衫，孤身站在月色下。只要，我病的快死了，皇上一定会来见我一面的。只要能见一面，我就能改变这一切。</p>
“娘娘！娘娘使不得！”</p>
“娘娘！你身子未好，可不能如此啊！”</p>
“娘娘！”</p>
我看着月光下跪了一地的人，不论他们眼下的关切是真为了我，还是为了他们自己。也不管，这份关切是真还是假。这些人，我必定记一辈子。</p>
“你们都听着，都打起精神来。有我一日，我必定要护你们一日。这些日子，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至你们于不顾。我慕言对天起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亲眷，若有一日，你们为我所累、所死，我必定万劫不复、不得好死！”</p>
“娘娘……娘娘……奴才们……叩谢娘娘大恩大德！”</p>
“都起来吧，杏儿，从我首饰盒子里，拿些可用的，赏给他们。还有你，你家里刚去了一个老人，发丧、落葬都要钱，且先用着，若是不够，只管开口。”</p>
“娘娘……这，不可。这些可都是皇上赏赐娘娘的啊！”</p>
“奴才们不敢。”</p>
我看着那盒子里的，纵然它们再华贵、精美。可没了那份情，也不过是普通物件。与我眼前这些人命比起来，什么都不是。</p>
我一样样分给他们，直到盒子见了底，才看见那最初所得的木雕。我心里一酸，摩挲了许久，还是舍不得，就留下了。</p>
“好了，杏儿取凉水来，你们几个找些泻药来。”</p>
“娘娘……不可啊！”</p>
我面色一冷，声嘶力竭。</p>
“还不去！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p>
很快水就准备好了，我拿着瓢一瓢瓢往自己身上淋水。如今已是初秋了，夜里本就凉爽，这些水从头而下，当真是冷的透彻刺骨。我一遍遍淋着，想要淋醒自己。淋醒这个只看了外貌，只看了柔情蜜语，盲目自信、一意孤行到如此地步的自己。</p>
水渐渐少了，可我的心里却还痛，七垣的脸比之前更加清晰。我哭了出来，放声大哭。既然如此压抑了许久，今日就让我放纵的大哭一场，过了今日……明日，我就只是后宫中的祯妃，只有算计、势力、争宠的祯妃。今夜，就让我用刻骨的痛，冰冷的泪，埋葬我可笑的爱情。</p>
顾念在屋顶看着，他眼下只能看着。尽管心像是撕裂一般的痛，他也只能看着。因为这个女子本就不是软弱，只懂依赖的女子。她有她的倔强……哪怕遍体凌伤，安慰也未必就是必须的东西。眼下，只要她熬过去，他日这个女子就是重生的凤。</p>
顾念握着拳、咬着唇，强忍着揽她入怀的冲动，也强忍着，杀了那皇帝的怒气。他相信，这般的女子，定希望手刃负心人。所以，她所愿，就是他自己的所愿。如今，她这般，显然要在这后宫里，站到顶点，那他就帮她。哪怕……这女子要这天地，他顾念也愿意拼尽全力，为她夺来！</p>
顾念就这么陪着，直到她不支倒地，他还是克制不住，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p>
“国师……大人。”</p>
“嘘！今夜你未曾见过我，我也没来过。你家娘娘眼下的处境你知道，不可多生是非！”</p>
“我知道。”</p>
“恩。等她开始发汗，喊冷的时候再去请太医，我们不能白费她的苦心！”</p>
“是。”</p>
杏儿在一边守着，泪一直未曾断过。她并不知道娘娘要做什么，她只知道，娘娘这般苦，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们这些人。她信自家娘娘，也信国师，所以她才能这么坐着、等着。</p>
杏儿其实不懂，她不懂娘娘跟皇上之间到底怎么了，她只知道，娘娘心里还有皇上。但愿……娘娘和皇上……能重修旧好。</p>
“什么？祯妃病重？怎么会？你们可都去看过了？太医呢？太医怎么说？”</p>
“启禀皇上，祯妃娘娘心气郁结，又受了寒，罚跪一天一夜导致血脉不通，眼下，已病入五脏。”</p>
“她不能有事，她不可以有事！你们，都去，若是祯妃有任何差池，朕要你们所有人陪葬！”</p>
“遵旨！”</p>
自己是不是应该去瞧瞧她，可她若是责怪…七垣有些心不定，那日他也是气急。几个大臣公然在朝堂之上，谈及她和国师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还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来。容傲天更是仗着自己的身价，夸夸其谈，矛头直指慕言。甚至，还煽动了几个大臣，要他剔除慕言祯妃的头衔。否则，就要册立容配天为后。月家人更是火上浇油，说肃王爷年迈、肃将军又是年少得志，怕其心不定，推举了两个月家人作为禁军统领一职的副将。内忧外患，他整日游走在这些事情中，早就失了当初的心智。他已经许久未曾吟诗作对、更是许久没有碰过木雕了。</p>
那日，他正在烦闷，外头禀报，说是容配天在殿外，有事禀报。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怒上了头，他知道这个女子跟容家人不同，可却……那时偏巧慕言出面，虽然他借口罚了她。可他心里却是感激的，若不是慕言，他不知那日最后会变得如何收场。</p>
其实那日七垣的确动怒，可他怒的，并非是慕言。而是他自己……自从坐上了皇位，他尽职尽责，扪心自问，无愧于这天下苍生。可时日久了，他开始害怕。他怕失去……怕很多很多事。尤其，害怕失去慕言。慕言是个如同翱翔天际雀鸟一般的女子，这深宫与她而言就像是牢笼。当初为着自己的疏阔性情，她随了自己，可如今呢？如今自己已经不复当初的摸样，她还会否不改初衷？</p>
而国师……国师本就是随性之人，又通晓异术，他豁达随和无拘无束，生性淡泊名利，无欲无求。若是慕言……若是慕言对国师……七垣不敢想，他之所以如此介怀那些流言，就是因为他怕失去。</p>
“皇上，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就歇息吧。”</p>
“朕，想去看看祯妃。”</p>
“那……老奴陪皇上去吧。”</p>
卢公公跟着皇上，走到了祯妃娘娘的宫前。他自幼就呆在宫里，自认眼力劲儿不差，他看过各色人等，却未曾见过如同祯妃娘娘这般的女子。明知会触怒龙颜，却还是……不过好在皇上并没有怪罪，反而还十分怜惜。若是祯妃娘娘能好好把握，复宠是指日可待的。其实祯妃娘娘和皇上很般配，祯妃娘娘并不贪图皇上什么，是这后宫里少有的。只盼望，祯妃娘娘的这份性情，能保住才好。</p>
渊栖棠闷在家里，酒一壶接着一壶。听闻慕言被皇上罚跪了……听闻她触怒了皇上…听闻她病倒了。他只能听闻……连问都不能问一句。只因慕言，如今是皇上的宠妃，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是他的皇叔。再一口……这是今日的第几杯？第几壶？他的心里还记挂着慕言……若是，若是当初，当初坐上龙椅的是自己。慕言会不会…会不会就随了自己了？他忽然大笑起来，笑自己蠢笨透顶。慕言不是那般的女子，她只是随了自己的心意，可偏偏……他渊栖棠不是她的心意。一口烈酒下肚，他一把砸了酒壶。只要她愿意，只要她肯，哪怕那是他的皇叔，他也愿意冒险一试。可她……不愿…她不愿…她不愿，那他还能如何？他除了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他还能如何？！</p>
砸碎了所有的酒坛，渊栖棠就这么倒在碎片里，他一点都不痛，只是不甘。为何……明明最先相遇的，是他，为何慕言选了自己的皇叔？！真是……造化弄人。</p>
这一夜，清冷的月、鸣叫的虫、微拂的风和那一声声打更的声响。见证了这少有的……各人心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