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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乌鹊歌

    尸体,四处都是尸体,浸在发黑的血泊之中。婴儿的哭声宛如夜里啼叫的猫。

    “昊儿,是昊儿……”

    白舞雪踏过尸从,却见自己的昊儿被一直狰狞的恶犬按在掌下。

    婴儿还在拼命的哭泣,泪水融进了地上的血泊。

    “别怕,别怕,昊儿,娘亲来救你了!”白舞雪极力的朝昊儿奔跑,可是无论如何,距离都不曾拉近半分。

    眼看着,恶犬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朝昊儿柔软的手臂咬下去。

    “昊儿!”

    白舞雪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额角浸出冷汗。深秋的风从半掩的窗灌进来让她浑身颤抖。

    “昊儿……”她死死捂住嘴低声的哭起来。

    微弱的烛光像一只从地狱伸出的恶鬼的手,仿佛在召唤着白舞雪回归。

    “昊儿……”方才的噩梦挥之不去,白舞雪痛苦的唤着犹如梦魇。

    房间外两个黑影默然而立。

    “大人,据下人禀告就是如此。”苏仲低声对苏子右说着。

    苏子右目光沉沉的望着房里,仿佛穿透了窗户直直落到苏婉兮的身上。自她来到苏府已有一月,一直暗中监视她的人常来禀告,说她深夜总会惊醒,然后一直念着“昊儿”这个名字。

    苏子右转身离去,苏仲随之跟上。

    “派人下去查清楚吗?”苏子右冷冷问着。

    “回大人都查清楚了。小姐是被临安街上一个老乞丐抚养长大的,他们一直以乞讨为生,前些年老乞丐过世,便只剩小姐一人。至于一个叫昊儿的人,属下实在无从下手。”

    “一直都是老乞丐抚养的?”苏子右表情凝重。

    “是的,临安街上许多乞丐可以作证。”

    苏子右目光尖锐,若真是如此,那****为何要编出谎话说是因家中征兵而怨恨沈靖渊,一个从小在临安街上长大的乞丐,又如何与沈靖渊结仇。还有“昊儿”。想必也没有一个乞丐会有这样的名字。

    苏子右只觉得苏婉兮身上疑点重重,可若是论起来,也只有她为何怨恨沈靖渊这一点是最为疑惑的。但只要调查清楚,她不是细作便可,只要是恨沈家人,那便和他是一路人。

    翌日,苏婉兮早早的便在饭厅候着苏子右。

    她打扮得朴素,容颜初成,便已透着几分惑人的妩媚。

    苏子右一身白衣从门外而来,她见他迎面而言,只是微微吸了一口气。她在苏府也有一月,这一个月以来,她能够感受到苏府的不寻常,她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而且整个府里的人也很是奇怪,有时候她走过花园,甚至觉得修花的下人眼中都藏着杀气,可仔细一看,大家又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与平常人无异。

    “大人。”站在苏婉兮身后的丫鬟苏欣向苏子右行礼,这是苏子右特意派来伺候苏婉兮的,然而她知道,他不过想找个人无时无刻的监视着自己罢了。

    苏子右径直坐到她的对面,勾起一抹匪夷所思的笑容道:“你倒是很有大小姐的架子。”

    苏婉兮心中一怔,才想起如今自己早已不是宰相之女,更不是东宫之主。她得随时随地记住自己的新身份,即便是战战兢兢的活在苏子右的手掌心中,她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复仇的希望。

    她缓缓起身,低头行礼道:“苏大人。”

    “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他冷冷提醒。

    苏婉兮微微咬牙,深吸一口气又道:“哥哥。”

    苏子右冷哼一声开门见山道:“抚养你长大的老乞丐前几年去世了吧?”

    苏婉兮浑身僵住,她怎么没想到,他可是重权在握的右卫大将军,想要调查一个人的身世易如反掌,不论他查道了什么,总之已是知道自己那日在撒谎。半晌,她说不出话来。

    苏子右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桌上的热粥,淡淡道:“坐下吧,过去的事情我不追究。”

    闻言,她心中才松了口气,缓缓坐下来,才坐稳,又听见他道:“可别忘了,如今你是我手中的一颗棋子,若有闪失,我随时可以弃子。”

    苏婉兮不得不承认如今自己连寄人篱下都算不上,虽明面上自己是苏府的小姐,可大家都明白,自己不过与那些扫地的洗衣的下人是一样,只是做的事情不同而已。

    “多谢哥哥提醒,婉兮明白了。”她淡淡的应着,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应无所畏惧,要么报仇,要么就再死一次罢了。

    “苏欣。”苏子右示意苏婉兮身后的那个二十来岁的丫鬟。

    苏欣点头,然后望着苏婉兮道:“小姐,这一个月您的伤已经养好,从今日开始奴婢便要教导您学习。”

    “学习?”苏婉兮不解的望着苏子右。

    “我不想用一颗废棋。”苏子右冷冷说完,擦拭了嘴起身离开,并留下话,“我希望下朝回来能看见成效。”

    苏欣扬唇应道:“是。”

    苏婉兮目送苏子右离开,心中暗想,他这是要培养自己,他想将自己塑造成一颗怎样的棋子呢?是要教自己下毒,还是杀人?

    “小姐,请跟着奴婢来。”苏欣提醒道,语气全然没了方才的客气。

    苏婉兮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她都还未来得及动筷,想想也罢了,这一个月以来,她也从未有过好的胃口。

    跟着苏欣来到了书房,只见她找来了一个丫鬟一起,搬来了厚厚的一对书籍放在桌案上,毫不客气的对苏婉兮说道:“小姐,这些书一定要在大人回来之前全部背诵完毕。”

    “背书?”苏婉兮随意翻看了桌上的书,都是些《女诫》、《内训》、四书五经等等。不是下毒,不是杀人吗?

    “怎么了?做不到吗?若是做不到,大人随时可以换一颗棋子,总之也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回了。”苏欣说着,眼中藏着杀意。

    总之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回了……这句话如同一根尖锐的刺,猛地扎在了苏婉兮的心头。“我……”

    她话未说完,苏欣倏地想起了什么道:“真是疏忽了,小姐从小以乞讨为生,恐怕是不识字吧,那看来还得先从认字开始教。大人也是,这培养起来得浪费多少时间。”

    苏婉兮心中郁火,自己在府中的这一个月对自己最刻薄的便是这个苏欣了,其他的下人虽对自己没有毕恭毕敬,可也不会这般仗势欺人。人性果真都是这样,每次一看就苏欣,她总会想起倩儿,都是一个模样。

    “我识字,虽说一直乞讨为生,可小时候总爱去私塾外溜达,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她淡淡的说着,想来自己从小也还算天资过人,这些书,早在黄发垂髫的时候便朗朗背诵。

    “噢?那倒是省的麻烦了。小姐,我先提醒你一句,因为知道的太多,所以废棋的下场,通常只有一个。”苏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大人下朝回来后会过来的。”

    房中只剩下苏婉兮一人,她关上了房门,缓缓坐到了书案前,看着桌上的轻蔑一笑。苏子右这是要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然后呢?接近沈靖渊,然后找机会杀了他?想到这里,她浑身一怔,接近沈靖渊……日后自己还会站在他的身侧,还会向从前一样的讨好他……此刻,她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是浓浓的怨恨,可偏偏其中又掺杂着几丝极不愿意承认的欣喜。

    从苏府到宫中并不远,来回只需要半个时辰,若是朝政无紧要事情,早朝很快便会结束。苏婉兮想起方才苏欣的那句话……总之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回了。意思是,在自己之前,还有许多人曾坐上过苏府小姐的位置,然而,都因为没有达到苏子右的要求而被灭口。她背脊一阵寒,环顾苏府,暗暗想着,也不知这地底究竟埋了多少具白骨,怪不得花园的花总之开得鲜艳欲滴。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更多,至少,如今该做的事情是,先做好他的棋子,这样才能活着再次站到沈靖渊的面前,才能手刃那些害死自己与昊儿的仇人,赵绿初与白倾城,更是她想要千刀万剐的贱人。

    也不知是上朝花了太多时间,还是苏子右故意多给了她一些时间,到了午后,书房的门才被推开。

    苏子右进来时,她正好在宣纸上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哥哥。”她行着礼,不见有任何表情。

    苏欣也跟在苏子右身后,只见桌上的书还是方才自己摆着的模样,丝毫未动,倏地双眸一沉上前一步道:“大人,奴婢会替您解决她的。”

    苏子右扫见桌上的宣纸,示意苏欣退下。

    “大人,这些书她连碰都没有碰!”苏欣再次说到。

    苏子右朝前而去,拾起了桌上的宣纸,墨迹未干,字体清秀。

    “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自高飞,罗当奈何。乌鹊双飞,不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

    “写得不错。”苏子右放下宣纸,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多谢哥哥夸奖,如今婉兮明白自己的身份,该做与不该做的事情都会记在心中,也希望哥哥能够做到早晨说过的话,过往不再追究。”她不骄不躁的说着抬头对上了苏子右审视的目光。

    苏子右与她对视须臾,缓缓开口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还有些什么。”

    她只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苏子右负手离开,眉头凝重。虽说他已经说了过往不再追究,可每次见到苏婉兮还是不禁想要去追寻她的过去。明明才十三四岁的一个女子,偏偏言行举止都那么沉稳,她的眼中永远都带着仇恨与冰霜,每次一见到她,他心中都会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情愫。

    苏婉兮,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