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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哪样了,许老师我说的不对吗。”我愈发地倔强,“我现在有什么资格,哪怕是那么一丁点资格能够站在你的面前,能够跟你一起说说笑笑吗。”

    他拿出烟盒,掏出一根烟,正准备放在嘴里,看了我一眼,把烟放了回去,“你不应该这样想的,没有那么糟糕,你在我的心里没有那么糟糕,生活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我依旧还是那句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去你妈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红着眼冲他咆哮,眼泪死死地含在眼睛里模糊了我整片视野,“你说过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结果呢!事情还不是演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现在除了偷偷摸摸地把这个小杂种打掉之外我还能够干什么,难道把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小杂种生下来?拜托许卓君,我的心理没有那么强大。”

    我深呼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眼泪就这样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我一定能够看到自己大大的眼袋和干裂的嘴唇,那张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还淌着眼泪,除了狼狈,还是狼狈。

    “你知道刚刚滚下楼的时候我想什么吗,我想着为什么不顺着这六层楼一直滚下去,那样它或许就会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许卓君,我舒乔不怕疼的,我也不怕死,但是我怕的是别人戳在我妈脊梁骨上的闲言碎语,她已经操劳了一生,我不愿意再给她添什么乱子,我只想瞒着你们所有的人拿掉这个小杂种,然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回去做那个舒乔……安安静静地上课……安安静静地做实验……安安静静地毕业考研,然后实习工作……离开许卓君,跟别的男人结婚生子……这才是舒乔应该做的事情,她再也经不起什么风浪了。再也经不起什么风浪了……她再也不敢肖想什么爱情,肖想一个叫许卓君的男人了……再也不会了,再也不配了……”

    说完我已经是泣不成声,许卓君挪了过来,抱住了我,他眼眶湿润,他轻轻告诉我,“其实,其实你比谁都有资格……”

    我无耻地贪恋着他怀抱里的温暖,那淡淡的烟草香味让我无比地舒心,即使是以这种别扭的姿势抱在一起,我恨不得这就是天荒地老。

    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

    许卓君带我到了新市人民医院,就是我现在工作的医院,不巧的我也是妇产科,那时候我对这块地方陌生极了,坐在走廊上的凳子上等待时心脏一直跳个不停,一直有女孩子从那扇门推出来,苍白着一张脸,头像是死人一样歪向一侧,身边的人会马上跑过去,把她扶起来,蹒跚着步子离开。也有女孩子忐忑不安地走进去,或是无所谓,或是忐忑,或是麻木。

    护士冲着我们这群人大声地喊着数字,“221!221是谁,赶紧进去!”每天忙碌的工作让她们对待我们这群并不算病人的女孩失去了耐心,一张脸上写满了鄙夷,就像不久前那个拿着木针打毛线的女人对我的鄙夷一样。

    以前,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跟韩飞开大尺度玩笑,“哎呀,韩飞我被你一脚踹怀孕了。”

    然后他装作一脸慌张的模样走过来,“啊!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去做人流吧。”

    我嘻嘻哈哈地接过话头,“好啊,去哪个无痛人流。”

    记得这是在一家小面馆的时候我们开的玩笑,声音很大,几乎充斥了整个小店,周围的人不断地向我们投来鄙夷的目光,我们不以为耻,反而嘻嘻哈哈地瞪回去,“看什么看!没有看见过怀孕堕胎的啊!”

    但是现在,这些眼神就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我,我甚至不敢再抬头看回去,那些鄙夷的目光像是一座大山,把我压得踹不过气来,连反抗的念头都兴不起来。

    “想不想喝点水?”许卓君问我。

    我僵硬地摇了摇头,依旧呆呆地看向地面,和来来往往一只只陌生的脚。

    “那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许卓君把我掉到脸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我固执地一甩头让头发掉了下来,或许这样就可以减少存在感了。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看到了屏幕上“医生”两个字,大概是他一个朋友,他对我说,“我先去接个电话,去去就回。”他把手上的病历本递给我。

    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过沉浸于堕胎的恐惧中,忽略掉了这样一个重要的细节,多年以后再回想来,才发现,原来生活处处是伏笔,掩埋于一桩桩平常的事情中,最后牵扯出一个叫人痛心的事实。

    “能不能不要走?”我抬头看向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马上就是我了,你陪着我进去吧。”说着我抓住了他的手。

    他心软地答应了,把手机关机了,他坐在我的旁边,顺着我的头发,“放心,打了麻药不会痛的,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不用紧张。”

    “可是……可是我……我害怕。”我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我觉得,我觉得我……你不要走……”我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尖利,我近乎祈求地拉着许卓君的手。

    “我不走,我一直在这里。”他用力回握住我的手,暖暖的,“你一出来就可以看到我,我带你回我那,好好休息两天,你想喝什么汤,我去学着煲。”

    眼泪从我眼眶中流了出来,我抑制不住地小声抽泣,“……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好……”

    许卓君带我回了他家,他亲自帮我盖好被子之后坐在我的床边,他轻生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不愿意说话,摇了摇头。

    “那想吃点什么?我去买,或者我学着做也行,只是味道会差点,等待的时间也会比较长。”

    我打开自己难听沙哑的嗓子,“……我想喝汤,妈妈炖的鸡汤……”

    “行。”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你睡一觉,醒来后就能喝到。”

    现在大概是晚上八点的时候,他拿着车钥匙出门的,我门被关上的时候我还能听到他跟我妈讲电话的声音。一片黑暗中,我轻嗅着这熟悉的味道,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我睁开眼睛,看见他蜷缩在床边的小沙发里睡着了,他只盖着一床薄薄的毯子,轻轻皱着眉头,睡得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偷偷地在心里描摹他的轮廓,一点一点地把他印在我的心中,我忍不住下了床,蹲在他的身边细细打量他的睡颜。痴迷间,竟然伸手抚了上去,他精致锋锐的眉毛,修长浓密的眼睫毛,高耸性感的鼻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静静地看着我,察觉到他目光的我吓得缩回了手。

    “饿了吗?”我仍然蜷缩在沙发里没有动。

    “饿了。”我点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不久,鸡汤在微波炉里热着,我给你端过来吧。”

    “我们一起喝。”我说着就往厨房走去,“诶等等,”他喊住我,蹲下身把拖鞋放在我赤着的脚边,“穿上鞋,现在不能受寒。”

    “有地毯呢。”

    “不行,”他态度强硬,“必须穿鞋。”

    我乖乖地穿上之后他才带着我去到厨房,取出两幅碗筷,端出一大锅鸡汤,我一闻就知道那是我妈妈炖的。

    “这里还有你的衣服,你可以安心地住在这儿,周末没课,好好补补。如果还觉得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再帮你请几天假。”

    “不用了,周一我还是能够去上课的。”

    他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许卓君,我……我怕别人知道。”我放下汤碗,怯怯地看了眼许卓君。

    他宽慰道,“不会的,别人不会知道的,你尽管放心,回到学校,还是舒乔。”

    “……”

    我周一回到了学校,在八点之前赶到了教室,上到第二节课的时候,突然有人拿着手机发出各种唏嘘声,眼睛若有若无地扫过我,又有更多的人拿出手机想看个究竟,我茫然地趴在桌子上,听着讲台上的老师还在不知疲倦地解说。

    “诶诶诶怎么回事!”老师看着底下越来越沸腾的气氛,“上课了,这是上课,看什么手机。”

    “老师,你看贴吧。”李紫梓突然站起来说,她坐下来的时候又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实在不明白又哪儿惹着她了。

    许唯依冒着生命危险跑到前排,坐到我的旁边,“你摊上大事了!”她拿着手机,给我看S大贴吧,一个帖子被顶了上去,标题骇人,“学生与老师亲密,结伴医院堕胎”我扫了眼下面的照片,拍得很没有技术含量,偷拍的,像素不清楚,但上面的人却有价值多了。一个是我,一个是许卓君,许卓君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抬头看着他,我们身后“妇产科”的牌子格外刺眼。

    我的心轰然一沉,一阵冰凉感袭来,我打了个大大的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