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孙弄弄手中拿着病历本,站在角落,腰杆儿挺的倍直。

    才三天,已经跑了三趟医院了。

    真不知道与医院犯冲还是怎么着,总能让她无功而返。

    她打定了主意,这次至少得见着医生的面——

    不说拔掉那颗害肿的大牙,至少得拿几盒药回去消消肿,现在鼓着腮帮子出门,任谁见着都是一句:“弄弄啊,嘴里含的东西吐出来。”“没含。”“没含能鼓那么高啊?小丫头扯谎啊!过来过来……哎,这还真没含——肿成这样,去医院看过没?”“没。”“那怎么成,去看!小病不医成大事儿……”

    她素来对**上的疼痛,后知后觉。

    疼得再厉害点儿也一样。

    一开始来医院看,其实也就过过程序,可后来发现腮帮子肿着,也不妥当。

    ——主要是她怕麻烦。

    原本大院里那么多孩子,都挑漂亮的、惹事儿的、优秀的去“关心”。可现在,无论是谁,见着她家的人都会关切的来一句:“你家弄弄牙好了没?”

    弄弄家庭组成分子也不简单!

    老爷子下面是爸爸,妈妈。再下面才轮到孙允瓷、孙允晋、孙琇、孙弄弄。俩女孩,俩男孩。按照一般的想法,女孩和女孩玩,男孩和男孩玩。

    她家可不,两个男孩喜欢和孙琇玩儿。

    孙琇从小就展露出和其他孩子不一般的漂亮和聪明,雪白一团,软软绵绵,可招人了。

    大院里面的孩子,骨子里就有优越感,带着孙琇在一帮男孩子里面亮一圈,立马有一群人眼睛发光。啧!这才叫长脸呀!

    至于孙弄弄嘛……倒不是他们不带她玩。举个关于爱好的例子。孙琇喜欢《红楼》。孙弄弄喜欢的是啥?《道德经》!又不是七老八十,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花一样的年岁,怎么就爱上了道德经?

    她自小就和别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去。秉着中庸之道——凡事儿不出挑,不扎眼,日子才能过的瓷实!

    真要和孙琇一样整成了妖孽,别说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睡觉都睡不踏实。

    可如今,为这腮帮子的问题,弄弄引火烧身了。

    别人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长大牙了,没多大事,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看牙的是个男医生,年纪轻轻,竟是主任医师,弄弄瞄了一眼牌子——他就是“文锦”呀。

    这名儿不陌生。

    早被家里三个妖精赞了无数次,能与三个妖精玩得好的,绝不会是普通人。孙家那三个,原本就是大院那一批孩子里最拔尘的几个了——和他们玩到一起的,背景能耐都不会小。然而,都知道那三个嘴毒——贼毒呀!

    随便挑一个开口,上下掠过你一眼,说话能把你气死过去,再好的都能挑出岔儿,说得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叫眼。可这三个在不同的时段,说到文锦,都是赞不绝口。能让三个妖精有口皆碑一致赞着,那得有多大能耐啊!

    弄弄暗暗咋舌——难怪这么年轻就当了主任医师,有能耐、背景又不简单——这还叫稳打稳扎,走得踏实,要么至少副院级!

    文锦态度有些冷淡,统共没抬几次眼。

    第一次,拿着棒子,让她张口,棒子在口腔里面搅和了一通,应该是看牙齿的情况。

    然后,拿东西敲了敲,问了她疼不疼。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对方直接在处方笺上写字。他写的是小草,难得的是不颠不狂、不急不躁,字体清逸中透出几许风流。

    弄弄也是个好学的。

    忍不住凑头去看,看得仔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松松的握着笔,很好看的一双手,莫名就让人想到了“竹外疏花”,丁点儿冷香入怀。弄弄很喜欢这个调儿,对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几分笑意:“看得懂?”

    “还好。”

    她笑着抬头,香腮清明雪,柔中透着浅浅的媚——

    孙允晋说他有个妹妹,叫孙弄弄,最没劲儿了!你和她说软玉温香春意好,她能给你拧到色既是空;你和她说男儿当建百世功业,她能给你扭到清净无为……那脑子里装着的非佛即道,无聊透顶。

    孙家的几个孩子,除了弄弄,他都熟。

    孙允瓷是个文性的。孙允晋莽性儿。孙琇嘛……人人都爱盘正条顺又聪明的姑娘,在一群人中倍讨喜了。

    他们说到孙弄弄,都在说:“你别招惹她,脾气怪,性子板,还是个俗人,缠上了一准脱不了身,特麻烦。”这话不止是跟他说,跟所有人都这么说……大院那么群孩子,胡天海地,花的花、闹的闹,如今各奔东西,自有前程——却都不怎么熟悉孙弄弄。都知有这么个人,也听父母提过,可谁都没心情去瞧一眼。

    今天,他翻着病历,看见孙弄弄的名字,第一个反应就是孙家那古怪孩子。

    先入为主,不想多沾惹。

    可此时,她开口,清清淡淡的嗓,清亮的眸子,开口就露出了一截媚色,他眼前乍的一亮——紧接着,在心里将孙家那三个混主儿骂个狗血淋头。

    什么“脾气怪,性子板,还是俗人”!

    都藏着私呢。

    怕他们心血来潮,没个分寸,招惹了孙家的宝贝——宝贝?没错,可不是当宝似的藏着,谁都不说,都怕扰了弄弄的清净,都疼着她,疼到了骨子里去。

    文锦额前有一根筋——犟。

    他这个犟,与旁人不大一样,若落在孙允晋的身上,一准是火炮筒子,蛮干了。他不!《孙子兵法?谋攻》说过,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灭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儿,他不屑看。

    他这性子,是要你柔着性儿,莫名就便做他口中餐,腹中欲。

    孙家那三个不许他沾惹上弄弄。可馋劲儿上来了,一盘好食,能不上手吗?不仅要吃,还要吃得尽兴——当然,也得让弄弄被吃的没脾气。“牙肿成这样才来看,你倒是耐得住疼。”不得不说,大院那一帮男孩里面,就属文锦最沉的下来,心里起了澜儿,像是人用羽毛挠着,嘴角却依然翘着一丝儿弧,清清淡淡写着处方,连头都没抬一下。

    “嘿嘿。”她还笑,傻笑,眼里还盯着他那笔字儿,这是得多喜欢呀,目光欢喜能滴出水来。

    “好了,拿去开药吧。”

    处方笺一扯。

    她捧在手里,如获至宝,傻兮兮的看着这一笔字儿,就是舍不得拿去交给护士,别扭着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毕竟不熟,脸皮儿薄呀;要让她走,又是万万不甘心!

    “怎么了?”

    “哦……没。”得,甭指望她能开口了。

    恹恹的往外走,眼神又懊,又无辜。

    都怪孙家那三个——保护得忒严实了,一点儿脏都不让沾着,半点儿委屈都不能有。

    瞧瞧瞧瞧,难得有个这么清净如水的,都叫文家这个坏家伙搅了。

    “不舒服一定要说。”

    弄弄一惊,抬头惊讶的看着他,额前覆上的那只手冰凉凉的——虽然是行医,但是不说声就这么贴上来,还是有些过于亲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