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苏念菡看见方淮眼里闪过一丝不自在，也有些心虚：“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他忙要了帕子帮苏念菡擦裙子上的油渍：“都是我不小心，把你裙子弄脏了。”
“没关系啦。”这都是小事。
“你刚才问我，皇上会不会去？”弄干净后，他才渐渐恢复常态。
“恩。”回答的很轻。
“应该不会去的，往年太上皇在位时倒是年年参加，新主继位以后，便很少参加这种活动了。”
不爱女色，不喜喝酒，不爱野游狩猎，这个欧阳漓还真是男人中的一抹清流，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偏偏生了个对什么都没兴趣的冷淡性子，想想还真是浪费。
不过这样一来，倒让苏念菡松了一口气。他不去最好了，省的提心吊胆干什么都不自在。
“那三日后，我过来接你。”
“那，我要穿什么去啊？”她总不能穿宫女服去吧，会给方淮丢人的。
“随便穿什么都好。”方淮眼波微漾：“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
终于知道方淮那金陵城第一公子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就他那桃花眼随便眨巴两下，配着那张嘴便来的甜言蜜语，尼姑都能被她说还俗了。
那一天苏念菡啃了八只大闸蟹，每只都足有她两个手掌大。要怪只能怪这家大闸蟹做的太过鲜美，还没吃就能闻见蟹香四溢，让原本不爱吃海鲜的苏念菡都忍不住流口水。
她剥的不好，撬开的螃蟹壳里面的肉都碎了，方淮不想叫小二进来打扰他们俩，便亲自上手帮她，好几次那蟹钳刺到肉里很痛，但看她吃的那么开心，反而更卖力了。
螃蟹寒凉，这冷不丁吃这么多，晚上回去恐怕是要闹肚子的。在她抓起第九只递给方淮让他剥时，方淮终于忍不住制止。
“吃得太多，回去肚子该不舒服了。”
他转头，叫小二进来：“温一壶桃花酿，时间短一些的。”
“是，公子。”
桃花酿是这里度数最低的酒，酿制时间短的就更不容易醉人了。用来给念菡暖胃在合适不过，正好解了她腹中大闸蟹的凉寒。
万万没想到，这姑娘酒量差的不是一般。几口桃花酿就能让她脸颊泛红，神智迷乱，她嘴里呢喃着“真好喝”，然后就趁着方淮不注意，将一壶桃花酿全喝了进去。
原本只是微醺的苏念菡，此刻咧嘴大笑着，就像一棵盛开的大桃花……
“哈哈哈哈哈哈。”
喝大了就笑起来都这么豪放的姑娘，方淮这是头一回见到。
“那个……”他起身，悄然把她架在凳子上的腿推下去：“吃饱了咱就回去吧。”
“回去？！”她嗓门很大，一脚踹开方淮的手：“回哪儿去，我又没有家，到哪儿哪儿嫌弃我。”
梗着脖子说的都是大实话，那些压在心里的情感，在迷蒙的昏沉间，不小心全爆发出来。
“方家就是你家啊。”方淮干脆将她拦腰抱起，众目睽睽下搂着出了酒楼。
“你个臭流氓，干嘛啊你，对本姑娘想入非非是不是？！我告诉你，本姑娘可是生了孩子的，没空和你玩。”
“你少说两句吧。”方淮这老脸算是没地儿搁了，她这一嚷嚷，明天一早全城人都该知道方家少爷泡了个生了孩子的姑娘。
他不介意，是怕流言蜚语伤到念菡。
“呸！干嘛不让我说！”她一口吐沫喷在方淮脸上，十足野蛮：“现在知道嫌我丢人了是不是，后悔么，后悔了还来得及。”
“我不后悔。”
方淮答得毫不犹豫，脚步加快了些，想快些带她回去，喝了酒若再受了风，恐怕会生病的。
“那你走这么快干嘛？！”苏念菡不安稳地开始乱动，双腿乱晃，双手乱抓：“你明明就是后悔了！后悔了！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
她叫叫嚷嚷，指尖把方淮脖子抓的上满是血印子。他却反而抱的更紧了。
眉头皱着，少有的严厉，低声吼她：“别乱动！”
他怕她不小心跌下去，摔伤身子。
被这样一吼，苏念菡马上安静下来，静静呆了一会，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你明明就是嫌弃我了，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
所有让她曾有过动心的男人，最后都免不了离她而去。
最初的段靳是如此，后来闯入的欧阳漓是如此，现在是方淮，她也觉得最后会落得同一个下场。
“既然不喜欢我，干嘛要招惹我啊！”她攥着方淮的衣裳，没忍住，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这下子鼻涕眼泪混作一团，全喷在方淮身上。
黏糊糊，还带着温度。
她傻呵呵笑起来，潜意识觉得，这么恶心的事情，任谁都会把她丢了吧。无所谓了，丢了更好。
可是迷蒙间，好像有人用帕子帮自己擦脸，是指尖轻柔细腻，小心划过脸颊。她努力睁了睁眼，看见一张紧皱的眉，和心疼的眼。
方淮把她往怀里又搂了搂，让她完全贴在自己胸前，用一只手握着她冰凉的双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
一边呵一边柔声问：“还冷吗？”
苏念菡痴痴看着他，脸颊绯红，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傻呵呵的笑什么？”方淮瞪她：“今晚回我家，我让嬷嬷好好给你洗个热水澡。”
他也有这么霸道的时候，那剑一般地浓眉，海一般深沉的眼光，还挺有男人味的。
“你力气好大。”苏念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一只手就把我抱得这么紧。”
所以平日里那个成天被她打骂的油头方淮，只是他让着自己而已。
方淮还握着她的手在嘴边呵气，呵到一半忽然被这妮子捏住鼻孔。
“唔……”这下子他就只有出得气，没有进的气了。
“哈哈哈哈。”惹事者此刻笑的天花乱坠，开心的不得了。
看她那么开心，方淮索性做了个鬼脸，凑到她脸前：“你把我闷死了，我做成厉鬼也要缠着你！啊啊啊！”
“啊！你讨厌！哈哈哈哈！”苏念菡笑得更开心，两个人在街上闹闹穰穰，旁若无人。
醉了酒的苏念菡不再顾及他人的看法，骨子里那股野蛮和泼辣悉数表露出来，笑起来后槽牙都能露出一半来。
就快走到方府时，忽然半途出现一辆马车，拦在他们身前。
马车里下来一个中气十足的老者，黑丝伴白发，穿着朴素，体型富态。抬起头来，是苏哲苏老爷。
“苏老爷？”方淮挑眉：“您……”
看着自己烂醉如泥的女儿，苏哲沉沉叹息，略带抱歉地看着方淮道：“让方公子看了笑话，是老夫教女不严，让她给您惹麻烦了。”
方淮慢慢放下念菡，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没有添麻烦，念菡真性情，我觉得很可爱。”
“既然这样，那方公子便把小女交由老夫带回去吧，天色已晚，孤男寡女还未婚配，若是去了方府，恐怕……多有不妥啊……”
方淮微怔，当时第一次见面就上赶着让他们同住一屋，急着让生米做成熟饭的不是他苏哲么，这会儿装什么爱女情深，他心有疑惑，但表面仍礼貌道：“那就让我送苏老和和念菡一起回去吧。”
“那就有劳方公子了。”
方淮上了苏家的马车，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儿，可硬要挑出什么问题，却什么也找不出。
到了苏家，方淮亲自送念菡回了房间，吩咐着丫鬟一定要用热水给她擦拭身子，又嘱咐了几句照顾的话，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总归是自己家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方淮一走，苏哲又慌忙把已经睡着了的苏念菡抱出来，送到后院，那里停着一辆马车，黑夜也藏不住它的华贵，周围站着带刀的侍卫，听见响声，****安从里面走下来。
“今日之事，切莫对旁人提起。”他竖着优雅的兰花指，吩咐丫鬟把苏姑娘扶上马车。
“下官知道了。”
苏哲不知道宫里哪位大人要找苏念菡，但明白能让皇帝身边红人亲自来要人的，定不是什么小角色。
身为父亲，除了默默保佑女儿平安，其他的都无可奈何。
目送着马车离开，苏念菡悠悠走出来，站到苏哲身边，看着关好的后门，阴阳怪气：“进了宫还不知悔改，也不知我这好姐姐又惹下什么事，只盼莫要连累了我们苏家才好呢。”
“她好歹也是你姐姐。”苏哲眉色深沉：“苏家一份子。”
“她若是知道自己是苏家一份子，就该本本分分回青州呆着，莫出来惹事，让爹爹帮她擦屁股。”她不满地冷哼一声：“我看那个方淮也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对姐姐疼爱有加，实则不知道背地里打着什么算盘。”
她堪堪凑近，声音小了些：“爹爹，不是我说话难听，您想想看啊，方家那么大的势力，方公子又如此俊俏，他怎会看上姐姐那样的女人？心里没鬼才怪呢！”
苏哲脸色一沉，怒道：“你姐姐是怎样的女人？”
被他这样一瞪，苏念璇慌了神，忙低头认错：“念璇说错话了，还请爹爹莫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