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烟进了京,并未回林府,而是来到了以前的竹府。
竹府位于城东,那时四大家的府邸就分别坐落在东南西北。竹家是四家之首,所以府邸建在东边。
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将近一百年,竹府的气派依然还在,朱红色的大门上贴着封条。
门前的石狮还是张牙舞爪的模样,这是柳寒烟第一次来竹府。娘亲未过世前,常常会和她说起竹家的风光,说起竹家军的英勇。她至今都记得,娘亲说起竹家时,眼里的思念与骄傲。竹家灭亡的时候,娘亲同那时的她一般大小,却已经是名满京都的大家闺秀。
抚过门上的封条,柳寒烟一把撕了下来。
手稍一用力,朱红色的大门缓缓被推开。门内已经长满了杂草,但是不难看出,当年竹家修建府邸的时候花了很大的心思。
进门是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左右两边各有一株常青树。沿着小路走进是一道圆弧拱门,穿过门就来到了正堂,往左边走,有一个荷花池,还有凉亭。柳寒烟甚至可以想象,她的娘亲就坐在亭子里弹琴的模样,娘亲常常说起的疼爱她的舅舅与外公,一定就坐在旁边喝茶,听娘亲弹琴唱曲儿。
舅舅的画像她见过,看着真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哪怕她在现代见过无数明星,也依然被画中人的一笑所惊艳,那是一种气质,从小养成的,难怪她的母亲也是个绝世佳人。
再往前绕过荷花池,就是后院,不知她娘亲的闺房是哪一间。
柳寒烟这边正观看着,那边竹凉和林堇出宫回到林府后觉得心里难受。于是不知不觉,又漫步到竹家门口,见门开着,吓了一跳,他这十多年来每每路过竹家,看见的都是紧闭的大门,和冷冷的封条,他曾偷偷地进去过,却没有勇气撕去封条。
想着今日长安街的事,心里莫名激动起来,难道是她?!
抬起步子朝里走去。几乎是习惯性地往右拐,那边,是竹家各房公子居住的地方,他的父亲,当年就住在最头上的一间。
推开房门,里面的一应物品都很齐全,屋子里也很干净,这十多年来,竹凉经常会来打扫,有时就会在这里住下。
柳寒烟走着走着就穿过了后院,来到了公子们居住的竹苑。苑前是一片竹林,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理,已经有许多枯死了,很奇怪,按道理来讲,竹子是不容易死的,但是竹家的这片竹林却毫无生息,还没枯死的也不长叶子。
“这竹子也真真是通人性,主人家灭亡了,自己也干枯而死,不愿意独活在这世上吗?”柳寒烟伸出手,抚摸着竹子发黄的竹身,自言自语道。
“它们不是自己干枯而死的。”竹凉听见响动,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那一个纤细的身影,蹲在竹林前。
柳寒烟闻声站起来,正要回头,却被竹凉阻止了。
“别急着回头,等我摘下面具。”然后,就听得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好了么?”柳寒烟问。
“嗯。”竹凉轻声答,这是十多年前他被林堇所救之后,第一次摘下面具。
柳寒烟回头,思绪恍惚:“安徐……”
“谁是安徐?”竹凉不解,柳寒烟的容貌真是像极了姑姑。
柳寒烟被竹凉这么一问,拉回了思绪:“一个旧友,不知阁下是?”
“竹凉。”竹凉的回答很简洁,他终于可以很骄傲地说他叫竹凉,他再也不要躲躲藏藏。
“你是……舅舅的儿子?”柳寒烟也不敢相信,没想到,舅舅也还有一个孩子尚在人世。
“是,你我是兄妹。”竹凉大方地承认道。
“我还以为……也罢,竹凉哥哥,你刚才说这竹子不是自己干枯而死的,那它是怎么死的?”柳寒烟的喉咙生涩,她还以为,是安徐,以为他也重生到了这个时代。
“它们每一株都代表着一个战死沙场的竹家军,起先,这里是一片空地,随着战死的竹家军越来越多,这里的竹子也越来越多,它们身下都是这些战死的士兵的遗物。而竹家灭亡,就代表着不会再有竹家军死亡,所以,父亲在死之前,将这些竹子全都毒死了,那些没有死的,是父亲还未来得及处理的。”竹凉解释道。
“如此说来,舅舅倒是个果断的人。”柳寒烟很欣赏这种行事作风,赞叹道。
“也许吧。”竹凉想起十多年前,李氏的追杀,父亲都那么隐忍了,甚至改掉了姓氏,然而李氏并不打算放过他们。父亲将他关进屋子,在屋外点燃了之前准备的火药,那么义无反顾。当时竹凉在屋里,看着父亲被炸得粉身碎骨,看着火药燃起地上的柴火,看着那些人倒上油加大火势,他拼命地拍打着房门,他记着父亲将他关进房里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父亲说,一定要好好活着,为竹家活着。
柳寒烟看见竹凉的眼神越来越悲凉,就好像看见前世在现代的安徐。前世,安徐就是这么悲凉地和她说,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然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柳寒烟突然就很害怕有一天,竹凉也这么地离开。
不由得握住了竹凉的手:“哥哥,你还有我。”
小巧柔软的手,带着些许温度,温暖了竹凉,他觉得自己又活了:“对,我现在有亲人了,再也不是一个人。”
偌大的院子,一个如玉的男子,一个似水的女子,两手相握,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与温暖。
而院墙外,站着另一个男子,眉目精致,气质如华,细看之下,发现眉心之处还有一颗美人痣,手中抱着一本天下趣闻,肩上还趴着一只狐狸。
青丝由风而起,男子抚着肩上的狐狸,声音如石击泉:“她终于是忍不住了。”
那狐狸像是听懂了,竟然在笑,若不是这院墙处是个死胡同,让别人见了定是会觉得稀奇。
“我们也回去准备吧,说不定,很快我们就要定居在京城了。”男子又接着说道,狐狸听了,从肩膀处一跃而下,四肢发动,快速地跳过屋顶,渐行渐远。男子也迈动步子,轻功卓绝,一人一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