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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知己何言

    且说韩临渊跟着安子两人也沿街走了没多一会,也觉得这雄州城实在太小,夜里更是无趣。两人没多一会便直接或回了客栈。

    饶是今日修仙的新人实在不少,已经是入夜时间,客栈一层的十二张桌子还是被占了七七八八。韩临渊是好酒之人,点了一小壶本地名酒“姑苏酿”,又叫了几碟小菜,非要和安子聊聊。

    两人对桌而坐,临渊给安子斟上酒,自己也满上:“安子兄弟,今年可有十七了?”

    看着韩临渊先给自己倒了酒,安子微微颔首示以敬意:“至德(唐肃宗年号)二年生人。再过两月就十七了。”

    韩临渊微呷了一小口,自言自语道:“口感绵长、饮后不干。只是甜味略重了一点,掩盖了原本的麦香,比起‘西凤’还是差那么一点。”

    看着安子静静听自己说话,他微微一笑:“哈哈,每见一种新酒,总想评价一番,让安子兄弟见笑了。”他放下酒杯:“这么说,你比魏泽还小呢?”

    安子点头道:“是的,魏兄大我半岁。”说完觉得两人似乎没有太多交集,这下又要冷场,却见韩临渊给给斟满他自己酒杯之余,又给自己酒杯倒了一点。

    安子原本一点也没喝,这连着斟两次之后,便不好再不动了。端起酒杯,嘬了一口。

    只是这对饮的一口下肚,便觉得气氛不再如之前那么拘谨。不得不说,酒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韩临渊的处事手段也比同龄人润太多太多。

    “安子兄弟是哪里人?听口音似乎不是关内人?”韩临渊夹了口凉菜,又道:“还是习惯关内的陈醋,这里的醋没什么味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已经在街上流浪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小时候的记忆只是在几个村子里,具体是哪我也不知道。”安子说着,又不自觉喝了一小口酒:“后来,我就遇到了一个好心人,收了我做徒弟,教了我些谋生的本事。可是没多久,就跟他分开了。”

    安子内心挣扎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跟韩临渊说出自己是小偷的事情。事实上,对李秉的这些显贵朋友,安子多少都从心里有些芥蒂,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不论是魏泽、马,还是韩临渊今天的举动,安子都十分触动,可是对方越是这样表现出谦和的样子,安子内心的自卑似乎越重。现在还能坐在一个桌上喝酒。可若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李秉,对于这些人来说,自己又算的了什么呢?

    韩临渊指了指旁边的毛豆:“这个味道还不错的。安子兄弟试试吧。”说完自己也拿起一个,剥了起来:“听盈澜儿说,你们三人是在蜀中认识的?”

    安子闻言一惊:忽然才想起,韩临渊和盈澜儿师出同门,自己的底细,恐怕韩临渊已经从盈澜儿那里知道了,刚才岂不是欲盖弥彰?谈话未能坦荡荡,韩临渊又会怎么看自己呢?”

    他尴尬的点点头,却听韩临渊似有所指的说道:“其实出身如何,安子兄弟又何须介怀?古来正真大贤,又有几人身处名门?更何况,世间千万人,又有多少人真正知道自己是活着呢?他们只是没死而已。”

    安子了解韩临渊的好意,应了一声,心中却道:不论出生?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有多难!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哪里是想忽视就可以忽视掉的。有人生来锦衣玉食,万事都有人准备周全,想要的东西挥手便有。他们在读书习武的时候,我在大街上费尽心思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又怎么做到不介怀呢?

    我分不清你说的“活着”和“没死”的区别,因为我完全想不到那一层,在我看来,做到“没死”就已经很难。

    安子干坐在那里,想着想着,竟然生出了十分奇怪的情绪,不知道那是自卑,还是对自己身世的愤怒和怨恨。他不敢再想,生怕继续想下去会把那层恨意施加在自己面前对自己照顾有佳的朋友身上。

    他轻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韩临渊也把剩下的半杯酒咽下肚,一边给安子和自己斟酒,一边说道:“以前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可是最后的结果,还是尘归尘、土归土,纵然青史留名,那些逝去的光阴又有谁来弥补。管他王侯将相、功名利禄,只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一辈子太短,放不下的东西太多,过得快乐的日子又能有几天?等你也重来一次的时候,也许就知道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他说着说着,似乎也勾起了奇怪的回忆,端起酒杯,将手悬在空中,等安子来碰杯。

    “噔~!”两只花瓷小杯轻轻一碰,两人都一饮而尽。

    安子一直在喝酒,没有动菜。酒劲上的快,脸蛋已经微微发红。韩临渊却是海量,似乎是一杯不尽兴,又给自己倒满,囫囵吞下。

    “当年若不是我非要离开,说不定她也不会死的!”韩临渊说完,干脆放下了酒杯,抱起小酒坛就往嘴里灌。

    洒出的酒,顺着咽喉,浸湿了整个衣衫。

    他一罐倒完,不觉尽兴,扯开嗓子想店小二大喊到:“老板!再来两坛!”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韩临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完全不是往日的作风,他拿起新送来的一小坛酒,扯开了油纸封口,一手抓起檐口,举起酒坛,对着门外的一轮皓月叫到:

    “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复来!”

    “敬!我即将到来的过去,还有那,终将逝去的未来!”

    说完,他拿着酒壶,端在桌子正上方。安子看着韩临渊的豪气,心中亦有戚戚焉。也一把抓起酒坛,扯了油纸,对着韩临渊的酒坛,猛地一碰。

    “铛!”

    酒坛激撞,两股琼浆从坛口卷着波浪冒出来,转而又掉回坛里。

    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欲诉心事先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