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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 声色相识

    “辰源,江湖人士,‘定络后期’,自愿拜入‘儒家公羊宫门’下!”

    灵蛟门的女掌门讲完话之后,司仪便开始逐一简单介绍这次拿到信物的三十人。

    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起身上前两步,对着场下六百多号人抱拳行礼,又对司仪点头示意,才慢步回到座上。

    李秉看着台上这人总觉得面熟,转而才想起来——今日一早,自己一行人想浑水摸鱼的时候,还跟他们在半山坡上擦肩而过,当时两队人马都没有动手,那一队的头儿,正是此人。

    正回忆着,听得旁边两人打趣道:

    ——诶,据说以前能拿到信物的新人,少说也有‘化气初期’,怎么这人只是一个‘定络后期’?

    ——运气好呗,你倒是‘化气中期’,可还不是一个都找不到。

    (方便查询:炼骨、点脉、定络、化气、返虚、修府、散仙、上仙、金仙)

    李秉听到此处连连摇头,这仙道大会上的人,比襄王府里的下人们更爱八卦。又心道自己这内家功夫刚上了境界,感官比常人敏捷不少,怎么就养成了偷听的毛病。想到此处,不禁笑出声来,连连摇头。又听司仪喊道:

    “安东野,长治坊少阁主,化气后期,未选定拜入门派。”

    李秉一看,这人不就是那个“黄褂子”么。喊别人的名字,都是稀松的掌声。轮到他时,台下倒是掌声一片,看来这个所谓的“长治坊”,在江湖上多少是有些地位的。

    身处仙道大会之中,李秉才感觉到自己初出茅庐的劣势:门派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自己却是个愣头青,说不定以后要吃大亏。倒是泠泠,这方面的见识比自己高出不少,很多地方都靠她提点。想到这里,正欲向她打听这个所谓的“长治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见泠泠正望着礼台出神,不好再打扰。

    司仪之后又念了将近二十人,都是中规中矩,李秉也没有太在意,反而一直在等着韩临渊几人的名字,忽又听得:

    “长蔚永,江湖人士,返虚中期,自愿拜入法家‘焚教’。”

    返虚中期一句说完,台下众人低声的惊异连成一片。李秉也道:“定络期在新人里算是一般,化气期已经算是中上。能踏入返虚期的人寥寥无几,恐怕也只有检明远之流了。更何况这人是‘返虚中期’,如此厉害,何以一直默默无闻。”

    台下的惊异声还未平复,司仪又朗声说道:

    “韩临渊,法家非派少宗主,定络初期,自愿拜入法家‘东辕岛’门下。”

    旁人都还沉浸在这届新人里出了一个“返虚中期”的高手,不知是不是比检明远还厉害。一个‘定络初期’的超级差生,似乎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当谈资了。李秉却站起身来,用力鼓掌,连连叫好,这孤单的叫好声瞬间被淹没在嘈杂的议论之中。

    掌声还未停,继而又听得:“盈澜儿,法家非派弟子,化气初期,自愿拜入法家‘东辕岛’门下。”

    李秉站的更直,巴掌拍的更响,甚至呐喊两声:“唔~!好~!”纵然已经提早知道了结果,当这事被宣布出来的时候,为好友庆祝的激动,实难抑制。

    台下为了一个“返虚中期”新人的激动已经淡下来了。而台上,似乎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三十人中最瘦小的身躯站起身来。

    司仪继续念到:“安庆方,北域子午宗举荐……”

    安子闻声已经走到了台前,像前面的二十八人一样,抱拳行礼。那司仪却迟迟不念后面的部分,弄的他是回身落座也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抱拳在身前,迟迟不动。

    安子觉得有些尴尬,回身看去,司仪已经喊来另一人。两人指着帛书上的字迹窃窃私语之后,司仪支开被喊来的那人后,握拳放在嘴边低咳一声,接着说道:

    “安庆方,北域子午宗举荐,炼骨……炼骨初期~!未选定拜入门派。”

    这一句说完,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所谓修炼,讲究步步为营:炼骨、点脉、定络、化气、返虚、修府,之后成为散仙,上仙,最终辟谷不食人间烟火,成为大罗金仙。

    几乎世上所有的功法,都要经历这些个境界。炼骨初期,便是最低最低一层,体内毫无真气,练经络未被开发,连体质也几乎与常人无异。

    在场的这些六百余新人,都是人中龙凤,大凡出自武学世家,从小开始修炼。区区一个炼骨初期,恐怕多数人五六岁时就已经跃过。

    台下人声鼎沸,比大会中的任何时候都更要热闹:有说他运气好的,有猜他修炼功法独特的,但更多的人是在质疑——已经大声喊出来了不公,一个还在炼骨期的人凭什么能得到信物。

    安子站在台上,身形显得更加颓靡。原本是性高彩烈出个风头,没想到司仪报了家底,反而弄巧成拙。安子没了主意,悻悻回到座位上。短短的二十余米礼台,似乎比万里更远,台下的议论,像一根根利刃扎在安子心里。

    “是了,我什么都不会,又凭什么拿到信物呢?”他紧紧闭住眼睛,极力克制自己忍住眼眶中的泪花,喉头鼓动,把万千思绪咽入腹中。

    李秉远远看着他转身的背影,那种萧索与寂寥的感觉,感同身受,坐在看台上,呆呆的看着安子。

    议论成鼎沸之势,更有人公开质疑风蛟岛中有黑幕,司仪镇了两声之后,议论声才逐渐平息下来。

    “最后一位,赤仁,蒙兀室韦人,萨满教弟子。放弃推荐资格!”

    刚刚平复下来的台下观众,此刻又爆炸起来。

    李秉原本以为他会随便选一个,这下看来,赤仁似乎真的没有找到合心意的门派,索性一个也不选。

    司仪懒得再管礼台之下的人欢马叫,半晌才道:

    “以上就是新人试炼的最终结果。其他的新人,如果在试炼中表现出众,稍后也可能会被仙道同门招入门下,各位新人如果有中意的门派,也可以在每日散会之后,毛遂自荐。”

    关于选门派的事情,似乎大家心里也早有主意,也再无人纠缠此事。

    “咚……”

    “新人试炼的结果宣布结束,下面则是仙道大会中最重要的项目——仙道各门‘论技辩道’。各修仙门派将按照:乐理、制香、酿酒、机关、锻造、石俑、炼器、炼丹、符篆、阵法等等项目,选派‘去年纳入门下的优秀弟子’逐一比试技艺。如比试过程中,如果哪位新人有一技之长愿意上台展示,也十分欢迎。若被宗派看中,同样可以获得门生资格。”

    “论技辩道第一项——乐理,比试正式开始!”

    “咚……”

    一声锣响,整个会场瞬间安静。六人先后上了礼台, 这六人除了一个佛家的和尚之外,均出自“六识”一脉。见字知意,六识一脉的武功讲究攻击“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乱人心智。

    修仙门派中,名气最不好的几个魔头,多出自这一脉:凭借这一脉的独到之处,控制人的心神,甚至将修为远高于自己的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六人之中,为首的健壮男子,身形饱满,手提一只‘嵌玉琵琶’,还不等其他人都站好位置,左手已然手怀抱乐器,右手抚弦上了声。

    声浪如汹涌波涛,急促有力,似有节韵,但又总觉得凌乱。李秉只听了一会,便觉得焦躁不安、心烦意乱。瞥了一眼台上的健壮男子,连连摇头:“这乐器到了仙门,变成了武器,毫无美感,真是不堪。”

    正在烦躁之时,一声长笛响起,单节独律,拖着长音。如一叶孤舟泛于天湖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惊涛骇浪般的琵琶声转瞬被压制住。取而代之的是,怅然天地的悠扬。

    李秉循着声音望去,台上吹笛的是一个青年女子:白色纱衣,白色发带,白色布鞋,一切都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微微风起,衣角顺风飞扬,看着她的样子:平静、悠扬,却又孤寂、怅惘。

    此时场上明明是两种声音交叠,但李秉却只感觉道了笛声的气韵。

    笛音压过了琵琶之后,越加清寂。美的让人不可触及。

    李秉心绪渐宁,看着白衣女子,听得入神。

    “笃、笃、笃、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木鱼声响起。

    前一瞬,李秉还觉得这人扰了这湖心小舟上的笛音。转而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身居于仙道大会之上。

    回忆起刚才明明是和那女子,在湖心泛舟对坐。刚才那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已经隐约起了色心,想要听那女子的话来讨好她。

    听着木鱼梵音笃笃,李秉发觉这看似美好的笛声,居然是摄人心神的邪法。

    正想着还好有这木鱼的声音,能盖过笛声,忽然又觉得木鱼的声音直达脑海。前一瞬,李秉还在为白衣女子而后怕,后一瞬,脑海里便只有木鱼的声音,似乎自己已经与世隔绝,斩断了一切凡尘。

    顷刻的时间,李秉便觉得疲乏:困意上用,眼皮变的又厚又重,几次差点睡着,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勉强打起精神,转看泠泠,似乎也有些许困意,但却比自己清醒的多。李秉思绪一乱,不集中在木鱼声上,那曲声扰乱心智的效用大为降低。

    “原来如此,所谓乐理,只不过是另一种武功,施展起来,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刚看着旁边几人已经入眠,却又忽然被两道丝竹声惊醒。

    如银珠落玉盘、嘈嘈切切;似昆山玉碎、凄凄哀哀。一曲古筝引,单调的木鱼声被扰的粉碎。

    在坐的人,大多都被激的清醒。和尚却不放弃,嘴唇翕合,吐露经文。

    这单调的声音再次勾起李秉的倦意,古筝的声音宛若游龙,越来越远,几乎听不见了。

    ……

    观礼台的最后一排,格桑玉扎猛的拍了两下扎隆索查的肩膀。看他还无反应,指上捏个法诀,对着扎隆的脑门一弹。

    扎隆索查猛的惊醒,用袖口抹去嘴角的口水:“嗯?怎么了?怎么睡着了……哦……你怎么没睡着?”

    “本是同源,大乘佛的那些招数,我们喇嘛教自然有破解的方法。”格桑说着,又拍拍扎隆的大腿:“现在时机正好,我们绕去后殿,查查‘检明远’到底干了什么。”

    扎隆点头,躬身跟在他身后,从座位的空隙中,悄悄出了风蛟殿。

    李秉半醒不醒,摇头晃脑,只觉后脑勺被衣衫轻碰一下,扭头看去,那两个背影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