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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皇姐, 我果然还是很喜欢骑射!这是最让我觉得放松的运动了!”

    米雅牵着缰绳, 脸上的欢快几乎满溢而出,轻快的骑着□□的枣红色骏马跑了一小圈, 才又晃回莫深身边与他并排而行。( .)

    莫深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温顺骏马慢悠悠的走着。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日子,温驯的阳光洒落下来,并不让人感到压力,非常适合跑马。他在几天之前就约了米雅要单独谈事,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并不打算带上肯特。不过某位总管在送他上马的时候, 虽然表情如常,但离得近却总觉得空气凉幽幽的, 不过莫深只如往常一样当作看不见。

    自从那晚想明白过后他和肯特关系缓和了许多,毕竟以后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没必要撕破脸。

    听着米雅心满意足的声音, 莫深扭头看向她笑着问:“那你比起文职还是更喜欢待在军队?”

    米雅赶紧摆手否认道:“皇姐, 我只是喜欢纵马驰骋那份快乐和自由而已。爱好和责任我能分清。”

    即使是会每天都会收到熵传回来的关于米雅的消息, 莫深也不由得侧目:“你的转变会不会变得太快了一点?”

    “皇姐,你知道我进入长老院第一天的感受吗?”

    米雅脸色严肃了一些:“我乘坐的马车经过了三道检查才进入长老院核心区域。在下马车仰头环顾四周的时候, 我总觉得周围有一种无形的压抑感, 似乎空气到了这里都变了质。古板、沉闷、肃杀――这就是我的第一感受。”

    “带领我熟悉规则和房间事务的莫里森夫人是个举止规范衣着古板的alpha,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 看上去不近人情的。莫里森夫人负责长老院的一切杂事, 而长老院的氛围也如她本人一样。里面地位绝对,血缘至上,就是这个国家的缩影, 要往上爬绝非易事。有才华的人被置之一旁,饭桶却高据要位,这不公平!”

    “我在长老院待得越久,看到的弊病越多,困惑也越多。假如神殿负责引人向善并宽慰人心,是一个国家的灵魂,而皇姐是国家的主心骨,军队是手脚,那么长老院就是大脑。他们负责制定规则,监督国王,裁定国民的行为准则。可是就我目之所及,长老院机构冗杂,最高裁判法庭的记录里的法条释义竟然完全翻不到依据!如果国家是由有权势的人来决定什么叫做正义,也就是说,有权势的人享有任意制造正义的特权――和取消正义的特权,那么长老院的存在究竟是为什么?”

    米雅皱眉模样令莫深忍不住笑了出来,见她瞪了自己一眼,才不紧不慢的说:“亲爱的,把正义和公平挂嘴边,听上去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米雅望着他带笑的眼睛莫名脸蛋一热,难得有些恍神。回过神来,意外的没有如往常那样生起逆反心,只是小声却坚定的说:“就算皇姐你笑我幼稚,我也会依旧如此。如果不挂在嘴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也许终有一天我会忘记这份初心。即使这是个不成熟的渴望,不切实际的梦,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实现它。”

    莫深目光微柔:“你真是个很棒的女孩,米雅,我为你骄傲。”

    被夸奖令米雅不自然的别过脸,耳根微热,不过莫深的下一句话令她一愣:“过段时间拟一份名单给我。”

    “什么名单?”

    “――当然是长老院你认为德不配位的名单。”

    米雅心脏猛地一沉。

    云淡风轻的只言片语完全能够令人预料到未来的腥风血雨,一场大流血绝对不可避免。只不过……

    “安德莉亚,我才进去不久,万一判断错了怎么办……?”

    如果她的只言片语就能掌握生杀大权,那么这份责任也太沉重了。

    “所以我要你与长老院暂时同流,了解它的源头,它的最终流向,然后亲手阻断它。”

    莫深微抬下巴,目光冷静,令她惴惴不安的心脏奇异的平静了一些。

    “米雅,如果害怕失误的沉重后果,那就让误判降到最小甚至没有。不过,你的名单我只会当作参考,最后真正做出判断的是我,下令的也会是我。”

    “更何况,如果人死后真的会成为洞悉一切无处不在的鬼魂,他们也只会来找我而已。”莫深唇角微扬,语气柔和,“所以不要怕,也无需有负罪感。”

    “安德莉亚……”米雅怔忡的看着他。

    她的思绪莫名的被扯回第一次随迦楼出征的时候。

    那时候夏季已经开始出现衰败迹象,但空气里依旧热浪弥漫。刚刚被腥臭鲜血冲洗过的战场将夕阳都染上些微血色,穿行期间清扫战场的士兵每个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了的疲劳。迦楼为了安全不允许她上战场,所以她被专人一直看守在营帐之内,只能听到金属碰撞的乒乓声。现在接近尾声,她终于被允许放出来。走出“笼子”放风的时候,她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自己待了三天一夜的军帐――那里有她这几天所有的恐惧、迷茫、担忧和坐立难安。

    本以为远离了皇宫就是远离了鸟笼,可是很明显,她不过是从一个鸟笼到了另一个。

    战场很平坦,一眼就可以望尽,未被踩过的地方小草没过了脚踝。到处尸横遍野,折断的刀剑四散,歪歪斜斜的插在泥土里就是一座座无名墓碑。因为太过出神,感受到脚下突然踩到滑腻腻的一堆东西,米雅低头一看,原本就在食道里跃跃欲试想要出逃的胃酸瞬间涌上来,令她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

    那是一堆流出人类体外的新鲜内脏,有几只苍蝇早已闻风赶来,嗡嗡的盘旋其上。

    [如果习惯不了,明天我就可以派人护送你回去。]迦楼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鹰隼一般的目光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来来往往的士兵,蜜色肌肤上隐约可见一场大汗干后的盐渍颗粒。经过了一场战役的洗礼,迦楼并不见疲惫,反而越发精神和畅快,浑身散发的荷尔蒙的味道即使她不是omega也因为他的靠近而禁不住脸红心跳。

    瞪了迦楼轮廓深邃的侧脸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少女心事总是诗,对于迦楼的不解风情只能半是埋怨半是悲喜。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个人的温情到底会给哪位幸运的少女,嘴上却只是倔强的回了一句:[放心吧骑士长,我会习惯的。]

    对此迦楼一挑眉,冲她行了并不标准的绅士礼,徒增几分不羁魅力:[那么,就请您随意参观这场胜利,米雅公主殿下。]

    米雅双手握在一起垂在身前,目送他的背影大步离去后才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天边,太阳向着地平线一点点的往下沉寂,风从旷野吹来,刮过耳边的呼呼声就像是一曲悲歌。

    她的脚边是累累尸骨,这些终将因为风雨泥土侵蚀化为森森白骨的士兵们顶多只配成为历史书上短短的几行字。可是置身其中,扑面而来的是史书绝不会带来的深入灵魂的震撼。

    晚上,夜风骤急。军营燃起了巨大的篝火,之前弥漫在军队里的紧绷情绪到达极限后彻底松弛下来的后果便是不管是alpha还是beta士兵都需要狂欢,肉搏、畅饮、赌博游戏……一时间军营里热闹非凡。不过因为迦楼严禁士兵虐待俘虏,所以她曾经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荒谬场景一幕都没有看到。

    问了迦楼的去向,她才知道军队里不只有她一个人与这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在小河边,迦楼点燃了一堆小小的篝火,手里端着一个杯子,不知道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在想什么。

    因为家族缘故自小浸||淫军队的迦楼保持绝对警惕已经是发自灵魂的本能,她还没有走近五米以内,迦楼便扭头投来了足以令她血液冻住的敏锐目光。看清楚是她后,目光微闪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懒洋洋的说:[是你啊。]

    她问:[我能在你身边坐下吗?]

    [皇家的人这么客气真令人不习惯。]迦楼不客气的开口。

    无视其中的点点敌意,米雅裹着毯子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篝火离她并不算近,但是她的脸依旧不可避免的烧了起来,心脏跳动快了许多。

    迦楼喝了一口杯子里的东西,换了个姿势舒展长腿,说: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你的杯子里是酒吗?]

    迦楼诧异的望了她一眼,似乎没料到她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不是。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喝酒,喝酒容易令人头脑不清。时刻保持清醒是我的责任。]

    许是燃烧的火光投射的阴影的缘故,又或者是今天来之不易的胜利,迦楼的侧脸看上去难得温柔,令她心里的仰慕和迷恋更甚。支起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米雅偏头看向迦楼,踌躇着问:[……骑士长是怎么习惯杀人呢?]

    迦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看多了做多了就习惯了。]

    [希望你能明白,米雅殿下,]见她仍旧迷惑,男人的手指向下指了指地面,[在这里,人命是不值钱的东西。]

    [难道你的也不值钱吗?你可是万人仰慕的骑士长呢!]她不服气的反驳道。

    迦楼眼露有趣,但语气却斩钉截铁到不容驳斥:[人命价值都是相等的。我的――一样。]

    从回忆中回过神,米雅幽幽的问:“……安德莉亚,你在下令杀人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是个在过去绝对禁忌的话题,可是疑惑到了嘴边由不得她不吐出来,而她确信现在的身旁人绝对不会因此生气。

    莫深淡淡的说:“什么也没有想。为王者,应该有大爱,弃小仁。千百人的牺牲如果是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那么牺牲就应该被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

    见少女眼中迷惘,莫深出声点拨道:“米雅,皇家生来自带锁链,你要习惯其中残酷,尤其是在这个野蛮生长的世界。如果必要,你我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米雅眼中风云变幻,唇绷成一条倔强的直线:“那这些都是谁教会你的?”

    “――命运。”

    米雅一愣。

    “有些事要么一辈子别懂,要么懂得越早越好。米雅,一旦开了头,就没有回头路了。你要想清楚。”

    这些话语在耳边炸开,令她头脑发晕。米雅沉默的低下头,一只手捂住一半脸,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好一会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我明白了,陛下。您的期许,我一定会做到的。”

    再抬头时,少女一改之前的神色,面色恭敬,脊背挺直,左手执缰绳,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上,于马背上冲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彻底低下了头颅。

    ……

    心里装着事的人,即使在面对自己的喜欢的运动也快乐不起来。坐在马上看着米雅利落的下马时候依旧眉间沉沉,莫深出声说:“抱歉,坏了你今天的乐趣。”

    正在摸着马的鬃毛和马亲近的女孩儿闻言扬起头,双眼弯成好看的月牙,温柔尽显:“没有的事,我很开心能为你分忧。”

    准备下马的时候莫深看了眼地面,这具身体真是太娇贵,就骑了这么一会儿,他就感觉后腰和□□隐隐作痛,肌肉僵硬。将重心都放到一边的马镫上,莫深一扭腰准备下马。

    然而一只脚还没有落到地上,腰部传来被握住的感觉,反应过来后他已经站在了地上。

    莫深沉默一瞬,转过头,抬起眼皮看向一旁的肯特,冷声问:“刚刚你在干什么?”

    杀气!

    一旁本来是打算看戏的米雅在触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时候背后汗毛倒竖,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传遍了全身。也许是最近安德莉亚表现得太温柔,才令她忘了这家伙曾经对待那些omega奴隶时候有多么心狠手辣。

    肯特表情依旧是天崩地裂也不变的坦然:“臣只是想帮您下马,陛下看上去已经很累了。”

    “……我好像说过,不经我的允许不要近我的身。”莫深微眯眼睛,语气危险无比。

    【熵。】

    【嗯?】

    【下次你再给我找个“女人“的身份给我,我也不清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哦?】

    【咳……】意识空间里正看戏看得高兴的熵猛地回神掩饰性的干咳一声,在意识到莫深沉默期间也许在酝酿风暴过后,赶紧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宿主我会尽力的!!!!!!】

    【乖孩子,记住你的话。】

    刚连上的连接被切断得干净。

    这人的气场怎么变得这么……沉稳又可怕了?

    熵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明明当初才见这人的时候只觉得是个态度懒散但聪敏灵慧的少年,而今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每一句话都令人很难违抗,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莫深就对它屏蔽了他最核心的想法。

    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变化很缓慢,但是它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自己掌心渐渐生出了类似人类指纹和掌纹似的东西,并且随时间在渐渐加深。

    似乎,发生变化的也不止莫深。

    解决掉“内忧”后,莫深暗暗松开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经咬紧过多少回的后槽牙,面无表情的说:“等下自己下去领100鞭。”

    对于皮厚极了的肯特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惩罚,自从那晚过后这位笑面虎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总是不时对他动手动脚来撩拨他的老虎须且在一次次加重惩罚后也屡禁不止,目前不能撕破脸令莫深只能心里抓狂。

    天知道刚刚他已经第90次脑海里闪过“要不然弄死他算了”的危险念头。

    “是的,陛下。”

    啊,这种毫无反省精神但又顺从无比的态度更令他觉得火大了。

    维持着面瘫脸,用看死人的目光冷幽幽的盯了肯特一阵,然而对方却坦然自若。

    莫家二少爷难得有了吞苍蝇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的憋屈感,慢吞吞的开口说:“你提醒了我,等会来为我剪头发,米雅也一起。”

    “……哈?”这突如其来得话题跳转令米雅一愣,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

    肯特嘴角一僵,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近能不提头发就不提头发,就连锋利一点的刀具和剪刀若非必要都收到莫深目不能及的地方,生怕他的陛下无聊的时候想起这档子事。

    相比100鞭,剪去这头美丽的长发这种事更令他更觉得是“惩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