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莫卡利亚现在什么状况？”
艾伦放空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空气, 似乎透过虚无看到了正在发生的场景：“我能看见莫卡利亚道路两旁倒下了许多长疮流脓的人, 他们正在衰败，他们正在腐烂, 朽败的死亡气息笼罩了整个莫卡利亚，但是恶魔却不满足于仅仅盘旋在此方，它们飞舞着, 向着全国四面八方而去。漫天大火正在沉默中酝酿, 迟早会将这片土地燃成焦土……”
“无解吗？”莫深平静的问。
艾伦眨了眨眼睛，似乎从人间惨剧中回过神，沉默了一阵, 说：“我会竭尽自己的全力为您守护这片国家的。”
离开的时候, 这一次是艾伦将他们三个人统统带回了神殿。回到神殿的时候, 正当晨光熹微时分。
“夫人，您还想继续住在神殿吗？”艾伦转头问, 表情淡淡的, 几乎没有起伏。
眇夫人摆手：“算啦~我已经在这个地方度过了浑浑噩噩的许多年，早就待烦了, 现在我好不容易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去到任何地方，所以这块地方就留给你自己探索吧, 小心不要迷路。”
“好的。那么，陛下也请回吧，我需要为去莫卡利亚做一些准备。”
艾伦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姿态, 精致的脸上依旧表情淡淡的, 说完随即转身脚步匆匆走进神殿的深处, 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神殿的云雾深处。
眇夫人和莫深和莫深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直到看不见艾伦的身影，眇夫人才若有所思的说：“这个孩子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您应该已经预想过了可能出现的所有状况吧。”莫深笃定的说。
“当然，当然……”眇夫人的小扇子上坠着的流苏在空气中跳动着，一边沉思一边感慨道，“我猜到了物种变化是会带来急剧的不同的，可是真的亲眼见证还是会感觉很奇妙。时间——这个世界上最伟大也最可怕的存在，无形且永恒，人类以有形且脆弱的身躯去承接无形的永恒的灌注，身心要么被摧毁或者彻底重塑。意志力差的会直接身心崩坏。在这么多年的不断试探中，这个世界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去霸占一个世界的力量源泉。”
金色的阳光刺破远方天际幽蓝色的幕帘，为眇夫人精致的侧颜打上一层柔和光影。不远处，在晨风中舒展着枝桠的树叶隐隐约约闪烁着碎金的光泽。整个神殿都沐浴在朝阳温柔的辉光之中，圣山之下，世界仍然还是一片皑皑白雪，但神殿却是永恒的四季如春。
这样的景色令人心神开阔，莫深深呼吸了一口神殿清新的空气，同眇夫人一起走向神殿之外的后花园。与圣洁端庄的前院不同，后花园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各色香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扑鼻异香。
“您得到自己满意的试验结果了吗？”
“自然。”眇夫人点点头。
“我想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莫深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诚恳的说。
他的确对他们经历了什么而感到好奇，不得不承认，刚刚艾伦成神的那一幕对他造成了强烈的冲击，那样雄浑苍凉的奇景超越了他所经历的一切人事，看过的一切书籍，使他强烈的感受到了自己过往生命的单薄。
眇夫人对此略有些惊讶，扇柄抵在微张的红唇前，随后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容说：“刚刚去到神殿最深处的时候，我和你的双手交握不过十几秒，但是你的感官却体验到了沧海桑田，对吧？”见莫深点了点头，眇夫人继续说，“神就是众生的化身，不管是无机质的灰色尘埃，还是繁茂苍翠的百年大树，抑或是精于算计的人类，这些都被‘神’凝望在眼里。这个世界稳定运行了多久，那么成为它的主宰者就需要承担多久的岁月。所以艾伦现在拥有了有关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他成为了一本活着的且绝对公平公正的‘史书’。他能准确说出这个世界第一个人类诞生于哪里，第一个国家是怎么消失在离离尘埃之中……包括我在位的时候的不作为，他都一清二楚。”
“在神面前，没有秘密是吗？” 眇夫人的描述令莫深眉头微皱。
见他严肃模样，眇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普通人当然没有，不过不要紧张，‘神爱众生’背后隐藏的先决条件便是‘无我’。只有消磨掉作为人类的柔软部分，才能做到绝对公正。激情、欲望、快乐、愤怒、难过、憎怨……这些情绪都将不复存在。也就是说，即使是面对犯下滔天罪恶的狂徒，艾伦都不会在乎——因为即使罪恶也不过都是历史的轮回中的一环，这些情形早已司空见惯，不值得为之掀起丁点波澜。”
他们并肩在美丽的花园中散着步，眇夫人继续说：“从穿越开始，我就在试图寻找何为真正的真理，世界的起源到底是什么，它的力量从何而来。但是我越是追寻越是迷茫，万物运行似乎自成规律，且没有什么是不可取代的。假设这个故事中本该坐上王位的艾伦因为一些外来原因死了，法则极有可能会让其他omega代替他坐上王座。故事的结局没有变化，只不过中途换了主角而已。这就是‘命中注定’这个词背后法则玩的小把戏。”
神殿的花园似乎走不到头，目之所及一片郁郁葱葱，且越是深入，草木便越是奇怪而扭曲。眇夫人在看到一棵粗壮繁茂的梅树后停下了脚步：“好了，如果再往里走，很有可能就真的会迷路了。到这里我们回去吧。”
莫深摸着这棵繁茂的梅树的枝干，这树是如此的粗壮，以至于需要2个人合抱才行。莫深略微一些吃惊的感慨：“这里竟然还有一株梅。”
“这棵树是我为自己种下的底线，再往前即使是我都不能保证毫发无损。越是美丽的世界越是处处陷阱。当然，这棵梅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带来的。我喜欢梅花，也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心里想着没准后来的外来者能看见呢，所以就种了下去。原本想着可能活不了，但是靠近世界的源泉，任何生命都能在此蓬勃生长。”眇夫人举手拉低最低的梅花的树枝，粗粝的树枝上点缀着一朵朵淡雅的花朵，眇夫人轻轻嗅了嗅，松开手，树枝回到原位，在空气中晃了晃，“不过呢——种下去我就忘了。”
眇夫人侧头看向他，虽然依旧在笑，但单眼中的严肃令人无法忽视。
“莫深，这条世界线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崩坏了，所以做好准备迎接法则的焦虑和疯狂的矫正吧，这是场硬仗，你要有心理准备。”
“别说得它们好像是人一样啊。”莫深无奈的说。
“若它们能够拟人才好啊，只要想要似人，总会有情感上的突破口的。”不知道勾起了什么回忆，眇夫人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难以分辨的寥落。
“可惜啊，法则不是人呢。”
……
回到寝宫，莫深拖着疲惫的脚步往睡觉的房间走去。此刻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从一周前控制这具身体就已经变成了一件费力的事情，力不从心的感受越来越明显。那一次的发情热潮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后，随后便是再难回复到一片狼藉之前。最近眇夫人的药剂不管浓缩到哪个地步都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也许是压抑太久，身体时常会不定时的进入发情状态，这样的状态跟低烧很像，莫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此刻温度滚烫，令他分不清是在低烧还是在又一轮的小发情期。
还没进房莫深就停住了脚步，努力压抑住心里的烦躁，冷漠的开口：“你的事情都做完了？”
“臣很担心您。”肯特向他迈步走近他，声音听上去低沉而诚恳。
“我认为自己唯一需要警惕的只有你。”
对于莫深毫不留情的讥讽，肯特露出了无奈的微笑：“臣所说的千真万确，最近克里特家不太太平，希望您能允许臣跟在身边，臣不希望您出事。”
“您似乎又到了发情期。”
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肯特能够闻到他身上散发的荷尔蒙的味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太过频繁的发情期无疑昭示着这个人的身体正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之中，他的不安不仅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在破土而出后开始疯狂成长。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莫深现在的状态与“正常”这个词联系起来。
“我以为是低烧。”莫深摸了摸自己额头。
“您应该庆幸此刻您没有在外面，否则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Alpha的味道就在鼻翼之间 ，但是也许是身体被过度消耗得太厉害，就算外界给出了强刺激，细胞之间也无法传递丁点儿的兴奋。莫深将面前的肯特推开，淡淡的说：“去做你该做的，或是你想做的事吧，我没什么兴致，也暂时不需要你的信息素。”
“陛下……”肯特欲言又止。
“怎么了？”莫深抬起头，挑眉问道。
将原本涌到嘴边的秘密又咽了回去，肯特温柔的说：“臣希望您能休息一会儿。”
“在这个国家没有回到正轨之前，我是不会垮的。你明白了吗？”走了两步，莫深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对了，什么时候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吧。”
肯特难得神色怔愣，一向平稳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慌张：“您这是要收回给予我的名字？”
“‘肯特’这个名字太平凡了，你应该想过千百次改变它吧？它配不上你。”莫深平静的说。
“那么，请您先想好另外一个新名字。”
对于他的坚持莫深投以古怪的一眼，“我不会起什么名字，更何况，这方面你会做得更好的，不是吗？你一向将任何事做得比所有人都好。”
肯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像极了脱水的鱼。黑色的眼眸里酝酿着惊雷和骤雨，向着他单膝跪地，一手轻抚着胸口，诚挚的说：“陛下，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只需要再等一等，臣会将所有的一切计划都向您和盘托出。现在，我有不能说的理由。”
莫深低头看着他黑色的发顶，这不是他第一次俯视肯特，但却是在除卧室以外的其他地方看见这个男人向他低头。不可否认，雄性的天性使得他在看见这个强壮、俊美且狡猾的男人真心实意的俯首称臣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兴奋，但这丝刺激太过短暂，令他心底还未泛起波澜便再次风平浪静。
“我的耐心不太够了，我的时间也不太够了，你明白吗肯特？”他压低了声音。
“我明白。“对方抬头仰视他，眼眸里闪动着柔和的辉芒，这令往日油盐不进永远彬彬有礼的男人终于染上了人气儿。
莫深轻笑了一声，并不打算点破自己话中的真实含义，脚步一转，从卧房转向书房。
他的时间不够了，而亟待处理的事情却只多不少。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青荇 3个；时雪、壑崚丘、卷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龙临 10瓶；南洋游子意 4瓶；憧未、妖雨凌尘 1瓶！
消失的8天里经过了一个比较心酸又复杂的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