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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会儿, 云舒的目光落在车后头。

    再三下令轻车简行,但皇帝出宫,连侍卫带宫女,还是少不了几十个人。

    其中就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淡青长裙, 手里持着宫灯。上次夏德胜跟他提过一嘴, 说从淑妃那边回去, 易素尘病了好些天,之后调去了冠礼司。冠礼司是负责宫内礼仪祭祀的, 活儿轻省体面, 也算是夏德胜对她的照顾了。

    云舒还以为这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呢,没想到还会有生病的时候。此时看去,小脸儿真是清瘦了一圈, 越发惹人怜惜,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了两眼,谢景似有所觉, 抬起头来, 直直往车上瞪过来。

    云舒心虚地转过了视线。

    好在通王府距离皇宫不远, 很快抵达了。

    云舒下了马车,抬头望着通王府的大门。

    如果是原主站在这里, 心情一定非常复杂吧。这座府邸就是曾经的睿阳侯府。在气死老爹之后,因为没有别的儿子了, 而谢景本人早已经封楚王, 不可能再去继承一个侯爵之位, 所以爵位就便宜了谢晟这个庶子。

    之后谢景登基, 又将他封为通王,原本还想赏赐王府的,被谢晟婉拒了,依然居住在这里,只是换了个匾额。

    这侯府早在当年谢础飞黄腾达,迎娶县主的时候,就经过好几次翻新,其奢靡富丽之处不逊于普通王府。走在其中,处处奇花异草,绮丽精美。

    皇帝驾到,迎接御驾的不仅有谢晟这个主人,还有被册封为崇善太妃的谢晟生母。

    是个瘦小的老夫人,曾经是谢景生母的陪嫁丫环,论理才五十的年纪,此时看去,却颇显老相,嘴角下抿,天然有种愁苦气质,只有那双眼眸还带着往昔三分丽色。

    原书中提到过,县主下嫁之后,她在侯府的日子很不好过,带着儿子小心翼翼。谢晟还时常被嫡出的弟弟欺负。直到谢景掌权,才否极泰来。

    见了谢景,她眼眶微微发红,跟着众人跪拜下去。

    云舒立刻扶住了她,笑道:“太妃不必客气。”

    在谢景被亲爹继母苛待的那几年里,崇善太妃暗中送过两次吃的,虽然也只是冷硬的干馒头,却是主角少年时罕有获得的善意了。功成名就之后,对这妇人极为善待。

    仔细想想,这位从一个小小的丫环到通房姨娘,再到如今的太妃,也算是古代底层女子少见的逆袭之路了。

    扶着崇善太妃的手,突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皇帝和侯爷长得真像啊,可千万不能被他知道那件事。否则我们母子无葬身之地……】

    什么?云舒一愣。

    “皇兄……”耳边传来谢晟的呼唤。

    云舒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自己握住对方的手时间太长了。他只好松开,一脸关切笑道:“这才多久不见?太妃似乎有些憔悴,看得朕实在意外。”

    谢晟打消了疑惑,道:“上次母妃听说陛下重病一场,日夜忧心,这些日子一直在小佛堂里祈福。”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云舒露出恰到好处的感动,“太妃身体不好,怎么还能如此操劳?你这个当儿子的也不劝着些。”

    谢晟讪讪笑着,“是臣弟的错。”

    太妃连忙道:“陛下无需忧虑,熬几天也不算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那些朝政大事,也没法替陛下分忧,只能在佛前多跪几日,只要陛下身体安康,便是我折寿折福,也心甘情愿。”

    又说了几句,云舒一直找不到机会再碰触太妃的手,心里急得慌,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妃客套完毕,告退回去歇息了。

    老的不在了,还有小的。

    云舒亲热地拉着通王的手,一起走进了书房。

    头一次见皇兄如此亲热,谢晟受宠若惊,

    【皇兄变化好大啊!这就是江图南说的走火入魔的后患?】

    云舒:……亏他还以为自己演得挺好,原来江图南这些人早看出不对劲儿了,不过用别的理由自圆其说过去了。

    对这个发现,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两人一直走到书房才松开,云舒满心失望,什么都没有读出来,除了开头那句感叹之外。是这家伙心思太深沉,还是气运太旺?抬眼看了看,封了王,这家伙头顶上也有一小团金色龙气,只是非常模糊。

    进了书房,云舒才想起这一趟出门的目标,随口问道:“得了什么名画,这么神神秘秘的?”

    之前他问过,都不肯透露名字。

    通王得意地笑了一声,落到云舒眼中,竟然还带着那么一点儿猥琐。

    “臣弟所得的这幅画,保证皇兄看了也爱不释手。”一边吹嘘着,他亲手打开壁橱,取出一个镶金嵌玉的檀木盒子,亲手捧到书坐上,郑重打开。

    “请皇兄鉴赏。”

    看他这虔诚的姿态,莫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云舒满含期待地探头看去,愣住了。

    还真是一幅画,准确地说,是一幅“睡前爱情动作写生图”,呃,在古代应该叫做春宫图吧。

    云舒表情抽搐,亏他刚才那么期待,你就给我看这个?

    通王还一脸自豪,“这可不是普通的春戏图,乃是前朝大家的作品。皇兄仔细看这笔触,这用色,绝不是普通画师可比的。臣弟足足花了三万两纹银,才从湘阴郡公手中将东西弄过来。可不知道,把画交给我的时候,跟割他肉一样……”

    云舒又仔细看两眼,这好像是历史上有名的小黄兔,《熙陵幸小周后》吧,确实是名家作品,论价值,三万两白银好像也不算亏。但是……

    云舒扯动嘴角,无语地看着面前古旧的图画。

    作为一个经受过后世高清影音图画洗礼的现代人,哪里会将这种东西看在眼中?别的不说,这中国风的扭曲的人体构图比例,就完全勾不起胃口来。还不如自己画一副呢,他以前学过素描,人体写生也是其中之一。

    一边吹嘘着手中的画,通王悄悄关注着皇帝。

    这索然无味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这还是个正常男人吗?

    想他一贯冷静自持,当初在湘阴郡公府,头一次看这幅画,也被,笑道,“皇兄果然高明,就算此图高明,只怕也难画出当年美人真正的千姿百态,唉,遥想小周氏这般佳人,辗转娇柔的姿态,只恨不能亲眼目睹,亲自尝试。”

    云舒突然有种揍人的冲动。平生最烦这种猥琐男了。

    长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他冷着脸道:“身不由己,只是可怜之人罢了。”

    “皇兄说的是,正是这身不由己的情态,才格外招人。”谢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yy之中了,没有注意云舒黑下来的脸色,

    “听闻皇兄在宫中看上了那个易老头的女儿。”

    云舒无语,谣言一向是长着腿的,而这桃色谣言更是其中的飞毛腿,多久的功夫,连刚刚返京的谢晟也听说了。

    “臣弟也听说过这位美人的芳名,才貌双绝,婉约和顺,楚楚堪怜……”

    楚楚堪怜?云舒回想了一下几次相处,这死丫头由内而外都是属刺猬的才对,哪有一分的婉约和顺?

    谢晟继续侃侃而谈:“这等性情高洁的美人,便如高岭之花,想要攀折很难,但其中乐趣也不少。一些手段下来,保管她一颗芳心绕指柔……”

    听着话题越发往限制级方向发展,云舒表情冷下来。

    看出他的不耐烦,谢晟赶紧道:“皇兄喜欢这等刚烈类型的,臣弟倒是知道一个上手的捷径。之前臣弟有幸遇到一位大师,精擅阴阳调和的法门,还专门炼制了些丹药送给我。”

    云舒冷笑:这小子是干什么的,满脑子黄色废料。

    也不想想他堂堂皇帝,高、富、帅三样都占全了,用得着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吗?

    所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将东西接过来了呢?坐在回宫的车内,云舒看着手里头白净的小瓷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刚才谢晟那个死猥琐男一脸得意地吹嘘着他这神妙的药物,跟后世那些推销印度神油的骗子也不遑多让了。

    他之前就听说过自己这庶弟风流好色,得势之后纳了不少美妾,但也没想到是这种猥琐的画风。得亏不是自己的亲弟弟,要是亲生的,早打死了。

    盛情难却,云舒为了尽早结束这场尴尬的兄弟会面,还真接过来了。

    感觉自己头脑一热,答应出宫来通王府就是一场错误。这玩意儿应该怎么办?扔掉,就算不会砸到小朋友,砸坏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而且万一被人捡了去,胡乱使用,自己更加罪孽深重。

    交给宫人处理?总觉得会损害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左思右想,最终,他将东西直接塞进了马车座位底下的缝隙里。眼不见为净。

    暂时将惹祸的东西处理掉,云舒松了一口气,斜倚在软垫上,开始思考今天的收获。

    重点是崇善太妃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可千万不能被他知道,否则我们母子无葬身之地……】

    他们母子干了什么?这件事得好好调查一番。

    还有通王拿出来的春戏图。来到这个宫廷没多久,云舒已经知道,宫廷的任何举动,都不能用简单的玩笑来解释。谢晟再糊涂,也不会在性格冷酷的皇兄面前如此放肆。敢堂而皇之摆出这种东西,肯定是有人唆使。而这唆使的嫌疑人……

    “是你干的吧?”

    回宫没多久,江图南入宫面圣,商谈完了正事,云舒不紧不慢地开口。

    “咳咳,陛下……”对云舒的直白,江图南并不意外,在亲信面前,主君向来是个直爽的人。

    “有什么话,你我之间不能说的,还需要借助外人。”云舒似笑非笑道。一点也没觉得将亲弟弟说成外人有什么不对。

    “陛下……”江图南动容,“毕竟陛下与通王是亲兄弟,疏不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