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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志才离开了别院, 匆匆回了正殿。

    一个穿着赤红三品袍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内堂等着。

    何志才赶紧上前,将这一行迎接的细节说了出来。

    中年男子是东淮王府的右相,摸着胡子,问道:“以你看,这良本世子如何?还算听话?”

    “模样举止还算贵气,只是有些腼腆,人倒是挺识相的, 应该能控制得住。”何志才顿了顿,又道,“只是他身边带着个绝色的侍妾, 早先准备的那些美人恐怕看不入眼。”

    右相满不在乎:“喜欢美人, 就再挑选几个颜色好的送过去。就算模样不及,也可以多挑几个能歌善舞, 或者弹琴下棋的。”东淮王府养着大批的歌舞伎, 专门用来招待贵客。

    何志才连忙领命。

    右相叹道,“这些蛮夷兵马, 战力不算强, 却颇能惹是生非,将他们收拢过来, 统一管束,才好为了王上的大业尽心。”

    何志才连忙道:“大人鞠躬尽瘁, 实在辛苦了。”

    右相又道:“不过你待会儿得再过去传个话。王爷今晚有贵客要招待, 只怕没有功夫见这些属国之人了。”

    何志才好奇:“什么贵客?”

    右相压低了声音, 说出了一个名字。

    何志才立时露出惊叹, “这位竟然也来了恒城?”

    “毕竟是两国共襄盛举。”右相道。

    何志才连连点头,这样的贵客,自家王爷肯定得全程陪同,不可能见什么东瀛大名世子了。

    云舒和谢景还在为称病推辞和冒险赴宴而争执的时候。

    何志才送到了宴席推后的消息,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云舒故意露出遗憾的表情来,恭声道:“王驾繁忙,我自然不敢惊扰,只是仰慕已久,希望能将尽快见到……”

    “世子这般知礼明义,下官一定尽快转达。”

    何志才跟云舒客气了两句,很快告退了。

    天色暗了下来,几个侍女送来了晚膳。

    四十八道精美的菜肴配上十二种汤羹,这还不算摆了外围一圈的面食点心。山珍海味林林总总摆满了一大桌子。

    还有侍女询问,是否要一边用膳,一边欣赏歌舞。

    云舒果断拒绝了,东淮王府的奢侈果然名不虚传,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软化自己这个世子的糖衣炮弹。

    谢景也毫不避讳的坐下两人一起吃了起来。

    这众人眼中,谢景是云舒的宠妾,就算失礼些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她举止放肆些,那些侍女看在眼中,也不敢随意勾引献媚,少了很多麻烦。

    等晚膳之后,云舒屏退了所有侍女,众人自然也没有多心。

    紧闭房门,两人在房内等到入夜之后。

    从窗户看到外头一片静谧,附近巡逻的侍卫都少了,谢景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衣裳,取了随身带着的东锦司令牌,去联络线人。

    “乖乖等着我回来接你。”临出门之前,在云舒额头亲了一下。

    何志才处理完公务,出了王府,走到惯常经过的东边一处小门,看到三四个门房压着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正在往外拖拽。

    那男子嘴里塞着脏布团,还呜呜叫着。

    何志才蹙眉:“怎么了?”这男子看衣着明显不是府内的奴才。外人胆敢在王府的地界撒野?

    管事连忙回答:“大人,这是个骗子。他下午到了偏门,跟门房说有之前王爷搜查的如夫人的下落,东次门的王德就赶紧将人迎了进来……”

    之前老王爷房内走脱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宠妾,据说还是跟着某个不长眼的侍卫私奔了。王府派了很多人在秘密搜查着。

    “可迎进来之后,询问他究竟是什么下落,这人竟然死活不说,还说什么要亲自见到王爷才肯禀报。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见王爷?”

    管事满心愤慨,他作为府内的二等管事,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东淮王,一个外头的混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更别说他们王爷马上就要更进一步,登基称帝了。

    何志才眼睛一亮,立刻道,“先将人放了。”

    他走到男子面前,沉声问道:“你说有那两人的下落,可是真的?”

    贼眉鼠眼的男子正是之前在良本船上充当通译的王三野。

    他盯着何志才的官服,肯定自己是不可能见到东海王本人了,这好歹也是个官儿。便压低了声音,凑到何志才耳边,说了起来。

    云舒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锦绣被褥温暖舒坦。鼻端萦绕着梅花香,清淡素雅,极是好闻。

    谢景还没有回来,四周一片静谧,空灵的环境中,云舒有些紧张。

    视线不由自主扫向远处的壁橱。

    谢景那个粗线条的家伙,不顾他的反对,将良本秋的尸体从箱子里弄出来,塞到了壁橱里。

    想到自己竟然跟一具尸体共居一室,云舒能不紧张吗?

    上辈子他可是个看恐怖小说都不敢起来上厕所的人啊。

    人的潜力真是无穷无尽啊!

    穿越过来才几年啊,自己不仅能跟尸体共处一室,竟然还亲手杀人了!回想这一路走来的逃亡,云舒思绪纷乱。

    想要平静下来,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心猿意马的状态。

    也许是因为一切太顺利了,越到最后的关头,就越让人担心,会不会有横生的枝节。

    怕什么来什么!

    正掰着指头数着谢景回来的时间,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何志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同时大力敲着门。

    云舒心里一紧,却还是装出睡意朦胧的声音,“何大人吗?我已经睡下了。”

    何志才声音更加急促,“世子殿下,请立刻开门,王爷急事召见。”

    云舒愣了,明明说另有贵客,东淮王择日再见,怎么又要今日召见了?难不成是见完了贵客,发现还有时间,想起自己这个远道而来的世子?

    云舒只好下床开门,目光扫过庭院,霎时绷紧了。

    何志才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几十个人,不是白天见到的礼官,而是一群甲胄精良的侍卫。

    自己身份被发现了?!云舒第一个反应是这个。

    何志才却对着他躬身行礼,“世子,冒昧前来打扰了,王爷召见地急。”

    云舒绷紧的精神慢慢放松下来,

    一边说着,何志才迫不及待往房内走去,“殿下身边不是还带着一位侍妾吗?不知哪里去了。”

    半个时辰之前,他听了王三野的禀报,那逃出王府的宠妾和侍卫竟然被良本世子撞见,救上了船,还一路带着进了王府。

    大喜过望,赶紧去跟上司禀报了这个好消息,又带着兵马来这里捉人。

    床上并没有人,房内也没有,他满目狐疑,明明问过侍女说那女子留在房内侍寝了。

    云舒一颗心沉下去,他当然能看出,就算自己这个世子暂时还没有露出破绽,谢景的身份也已经引来怀疑了。

    不用等太久,只要他们搜查这个房间,将真正良本秋的尸体从壁橱底下弄出来,自己也会跟着一起露馅儿。

    心念电转,云舒知道自己面临人生最危险的时刻。

    神经绷紧到一定程度,反而诡异地冷静下来。

    整个人都前所未有地冷彻。

    “你是说月容吗?”云舒打了个哈欠,“本世子要睡觉,就让她离开了。”

    何志才眯起了眼睛:“这位月容姑娘是世子殿下的宠妾?”

    “哪儿的话啊,我倒是想带着侍妾出来,可惜父……咳咳,月容是中原人,只是我路上遇到的,他们夫妻落难,我急人所好,帮了一把,然后她倾慕我风华。”云舒装出纨绔猥、琐的模样,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问道,“这月容姑娘难不成何大人认识吗?”

    何志才脑筋急转,跟那王三野说得差不多,这蠢货世子还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么人呢。

    “火速搜查。”他转头看向跟随的侍卫首领。

    侍卫们立刻行动起来,将整个别院挨个房间搜索。一群惊醒的侍女被拖出来,挨个辨认身份。结果自然是徒劳无获。

    何志才目光凝重,如果说之前只有三成的可能,如今那人神秘消失,只怕有七成的可能了。

    云舒跟着何志才的脚步,站在院子里,忐忑地问道:“这位月容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啊,还有,不是说王爷要召见我吗?”

    何志才想到,王爷确实非常关注此事,叮嘱要将此人带去回话的。

    赶紧带着云舒去了正殿。

    在无数亭台楼阁中穿梭回绕,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东淮王所在的正殿。

    没有任何阻拦,他被人领着直接进了内殿。

    终于见到了东淮王慕丰渊。

    云舒第一眼就看到镶金嵌玉的宽大座椅上那个几乎占据了大半空间的胖子。早就听说东淮王心宽体胖,也没想到是这么个胖法。

    也许因为过度肥胖撑开了皱纹,他脸色红润,看着倒不像是年近六旬的老人。

    殿内宽敞奢美,重重垂下的纱帘掩着金碧辉煌的陈设。十几个宫女太监侍奉在内,还有两个衣衫华贵的美貌宫娥跪在座椅一侧,拿着小白玉锤,替慕丰渊敲打着小腿。

    云舒站在殿内,非常小心地低着头。

    慕丰渊看到他,立刻开口道:“你就是良本秋,良本盛的儿子?”

    云舒露出,恭敬地跪地行礼,“父亲大人时常提起王上来,夸赞王上和世子是他见过的最伟大的英豪……”

    慕丰渊没兴趣理会这些早就听腻歪了的吹捧,直接打断道,“听说你在来恒城的路上,遇到了一对年轻夫妻?”

    “正是。”

    “是怎么遇到的?”

    “这对夫妻流落荒岛之上,我好心收留了他们。”云舒眼珠乱转,支支吾吾。

    何志才一溜儿小跑凑到慕丰渊身边,低声将之前收集到的情报说了出来。

    慕丰渊情不自禁站起身来,盯着眼前这个东瀛来的大名之子。

    这对小夫妻若不是那两人也就罢了,若真是那两位,却被这么个货色给占了便宜去……竟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了。

    最重要的还是确定那两人究竟是不是。

    “那对夫妻……”慕丰渊一句话问了半截,突然停下来。

    想到那两人的特殊身份,他抬手挥了挥。

    立刻,殿内侍奉的宫女太监,连同何志才都一起退了出去。

    东淮王府对外竭力宣扬,皇帝已经在沧江一战中身亡,以此动摇人心。连何志才这种得力的臣子都不知道真相,只以为那对小夫妻真是私奔的宠妾。如今终于有了线索,自然也没必要被太多人知晓。

    慕丰渊这才走到云舒的身边,沉声问道:“那对小夫妻从上船之后有何动作,有何话语,你一一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若有虚假,待本王查明真相,一定不会饶了你。当然,你若肯据实已告,本王也重重有赏。”

    他目光威严,云舒装作不堪忍受的模样,瘫软在地上,颤声道:“那对夫妻,从一上船,就神神秘秘……”

    “对了,我亲近那女子的时候,她还曾经……”

    云舒声音越说越低,慕丰渊情不自禁走到了他旁边,俯下身去。

    “曾经说自己是皇帝的妃嫔,怎么能……”

    慕丰渊心神俱震,竟然真的是那两个人!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突然看到白光一闪,原本跪伏在地的东瀛世子起身往自己扑来。

    两人距离太近,几乎无处躲避。慕丰渊只来得及晃了晃身躯,就被云舒撞了个正着。

    旋即胸口一凉!

    他要刺杀自己!为什么?

    慕丰渊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想要躲闪,却晚了一步。

    为了这筹谋已久的一击,云舒使出了全部力量,也抓住了最好的时机,甚至还消耗了气运。

    他几乎整个人撞到了慕丰渊的怀中,手中的利刃贯穿了慕丰渊的整个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