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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沧江逆流而上, 在港口换乘马车, 季寰很快带着云舒抵达京城。

    终于回到这座阔别已久的城池, 云舒迫不及待透过窗户, 望着熟悉的城门街市。

    刚刚经历了破城的灾劫, 但京城的折损比预料中要轻微,只有城门处的少许残破, 彰显着战火熏陶的痕迹。所见的街市房舍都齐整如常,并没有多少破败。只是城内气氛非常紧张,原本繁华的主干道上行人稀少, 偶尔路过的个个步履匆忙。

    成群结队经过的大都是士兵, 看到季寰的车队依仗,退避在路边。

    马车径直驶入了北离王府在京城的府邸,停了下来。

    季寰下了马车, 伸手接云舒。

    不用他提醒, 云舒乖乖戴上帷帽,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四周侍卫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但还是有几个沉不住气的悄悄抬头将目光投过来。

    再森严的军纪, 也压不住人类的好奇心啊。

    进了房内,云舒掀开帷帽,忍不住笑问:“你觉得那些侍卫会怎么想朕的身份?”这是他憋了好些天的问题了。

    “你的男宠?”云舒想了想,摇头道, “不对, 他们可能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自己的消息被季寰严密封锁着, 除了几个心腹亲信一概不知。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恒城还好说,这一路北上,又是马车又是大船的,不可能完全将云舒藏起来。

    两人这般亲密的相处,落在外人眼中真的很难解释。尤其季寰是出了名的无情无欲,曾经京城权贵私底下议论都觉得他老人家要修仙了。

    季寰神色不动,转头吩咐道:“将刚才抬头的侍卫杖责四十,开革出亲卫队伍。”

    韩创宇立刻领命。

    云舒表情微抽,“朕并没有这个意思。”

    季寰沉声道:“直视圣颜,本就是无礼之举。”

    云舒不说了。

    一个变成臣子俘虏的皇帝吗?他想要讽刺,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些天两人的相处大体还算和平,寄人篱下总要有点儿觉悟,云舒控制着自己不去太刺报,提到妙衡真人祈天坐化的时间,正好就是谢景走火入魔的时刻。

    潜意识里,云舒一直抗拒着与易素尘联系起来。这个名字代表的人生太过沉重,让他一想到就觉得憋屈。

    偏偏季寰因为自己的执念,非要把自己往这个方向拉扯。

    这种烦闷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季寰过来看望他。

    “季王爷还真是体贴入微。”屏退了两个侍女,云舒的火气压不住了。

    “若是陛下不喜欢,臣立刻换人。”季寰平和地道。

    云舒沉下脸色。就是这种予取予求的态度,让他发火都找不到借口。

    而且他很想问一句,如果换人,这两个侍女会被送去哪里?答案很清晰。虽然季寰并非狠辣之人,但自己落在他手上是天大的秘密,势必要将这两人灭口的。

    “不必了。”他挪开视线,“只希望季王爷以后不要干这种事情。”

    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季寰凝望着他,“你认为我会将这两人杀掉灭口吗?”

    云舒没有说话。

    季寰苦笑:“我怎么会舍得,她们都是她留下的。” 他身边可凭吊的存在实在太少了,每一样都百般珍惜。

    云舒垂下视线,“一厢情愿的执念,只会让人走火入魔。朕说过,朕不是易素尘。”

    “你是。我知道。”季寰执着地道。是上天给了他挽回这段感情的机会,他绝不会再放手。

    云舒一阵无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了。

    季寰目光中的痛苦和期盼是如此的清晰,让他情不自禁都有些同情了。

    同情一个叛贼,哈……

    云舒低笑了一声,突然走近季寰。

    在季寰惊诧的视线中,他越来越近,直到温润的触感传来……

    是他吻在了他的唇上。

    蜻蜓点水的一吻让季寰受惊般连退数步,惊慌地看着云舒。

    云舒毫不避讳地望着他,“如果你真的认为我是她。而且是如此深沉地爱慕着她,为什么要躲闪呢?”

    “因为心爱之人变成了男子,就觉得不能接受了?如果真的那么爱,无法放手,无论心爱之人变成什么样子,这份爱慕之心都不会变化吧?”云舒振振有词。

    “真正的爱,别说爱人变成男子,就算是变成了一只猫一只狗,或者一盆花,都一样爱着……”

    说到后来,他忍不住想笑,这似乎是上辈子某个圈子早年流行的说法。如今却被自己当汤,给季寰浇下去。

    虽然心里头觉得这种行为挺幼稚,但看到某人崩溃凌乱的表情,还是有种异样的爽快感。

    让你整天神神叨叨这些朕不想听的!

    这些日子,云舒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刺,更因为如今的局面。他是新朝皇帝,虽然自己的回归证明了皇帝安然无恙,但正主儿迟迟不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无法完全服众。

    一片静谧中,身后的房门被推开,江图南走了进来。

    “方才分兵的命令已经调派下去。”

    谢景问道:“没有人不服管教吧?”

    “还好,就是一个个都嗷嗷叫唤着,想要乘胜追击,直接打回京城去。”江图南吐槽着。

    数年没有战事,谢景麾下的兵马也闲置良久了,一个个精力充沛无处发泄。再加上这两年禁军更换装备,从将官到士兵,都配备了上好的铠甲和刀剑。当年打北狄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精良的装备呢,现如今却只能穿在身上摆摆样子,让很多武将都大叫明珠蒙城,宝剑生灰……

    谢景哼了一声,“将来有的他们苦头吃。”

    变成了女子,一大麻烦就是不好管束属下。虽然自己手里掌握着圣旨,还带着东锦司的职务,但这帮趾高气扬的家伙,是绝不会真心服气一个凭空落下的女人的。

    而且还有额外的麻烦,比如……

    “刚才臣进来的时候,又看到几个小子在营外探头探脑,已经派人擒住押下去了。”江图南忍着笑意,说道。

    谢景脸色发黑:“给我狠狠地打。再有犯的,扒了铠甲发配去后头挖矿。”

    江图南赶紧应下。

    俗话说得好,当兵过三年,母猪成天仙。更何况这位可是真的美若天仙。

    知道是皇帝的宠妃,不敢真干什么,但这几天各种窥探少不了,让谢景烦不胜烦。几次三番严厉整治,还是有些不怕死的。

    正说着,夏德胜匆匆进来,面带喜色:“殿下,京城内传来的消息,已经确定了陛下在北离王府的位置。臣已经命东锦司调派人手,尽早联络上陛下。”

    谢景心脏瞬间漏跳一拍。

    云舒困在北离王府的日子,几乎堪称无聊。

    季寰命人送来了不少打发时间的东西,从话本评书,到零食菜肴,甚至还有一帮杂耍团和两个戏班子。云舒一开始还赏脸看看,后来很快醒悟,这些应该大多数都是按照易素尘的兴趣爱好准备的吧。

    想通了这一点儿,顿时意兴阑珊。甚至稍微有点儿不安,他发现,易素尘的兴趣爱好,真的跟自己很像。

    “这部话本子昔年我们小姐也是最喜欢的,说主角破门而出的那段故事酣畅淋漓,让人当浮一大白。”玉露将书本捧过来,笑着说道。

    相处日久,两个小丫环跟云舒逐渐熟悉起来,谈笑都随意了很多。

    云舒将书册翻开又合上,那段是写的不差,但比起后世看过的种种奇思妙想的小说来,也只是勉强入眼的状态而已。

    自己跟易素尘之间的不解之谜,想破头也无济于事,云舒索性不再自寻烦恼,直接将这件事抛入了脑后。

    他最近忙碌的是另一件事。北离王府之内,也是有东锦司暗桩的。只是季寰盯得太紧,不好随意行动。前天去后院散心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留下了线索,至今还没有收到回信。

    要不要找时机再去一趟呢?

    另一个丫环端上杏仁露,劝道:“公子这两日熬得太晚,今日可要早些歇息。”

    云舒接过,慢慢喝了下去。

    这天夜晚,他惯常地洗漱完毕,早早上了床。半夜时分,心中突生警惕。

    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陌生的人影站在床前。

    “是谁?”云舒警醒,想要呼喝,却觉身体酸软,竟然无法动弹。

    在他张口呼喊之前,黑衣人俯身捂住了他的嘴巴。

    被人扛麻袋一样放在肩上,云舒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绑架,腾云驾雾般出了北离王府的别馆。

    晕眩的感觉涌上来,季寰并没有禁制他的武功,此时却一丝一毫内力都使不出来,云舒大概能判断,今晚临睡前的那盏杏仁露,应该是放了什么散功的药物。

    是东锦司的人吗?不对,倘若是东锦司的人,没有必要事先下毒。而且能这么轻易逃出戒备森严的北离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