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子里的两个人鬓间有白发, 帝国学院院长看上去更苍老一些，但他们身躯挺拔蕴藏力量，散发出如同山岳一般的气势，屹立在唐娜面前。
这两位都是强者，唐娜立刻做出判断，他们的态度很随和，但唐娜并未松懈, 她分别向两个人行礼。
两个人微微点头，老卡莱尔执起一枚棋子落下, 开口道：“你们院长在帝国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强者, 帝国把帝国学院丢给他让他养老, 他见才起意, 看到你之后升起了收学生的念头。”
“你愿不愿意做他的弟子？”
这件事让唐娜意想不到，她有些惊讶。
能被老王爵认可的强者，必定是帝国顶尖的训宠师, 被他收入门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是……
唐娜再行一礼，声音平稳地拒绝道：
“谢谢院长的好意, 但我答应了另外一个人, 要做他的弟子。”
老院长听到唐娜的回答之后, 没有立即给出反应, 反而拿起一颗棋子摩挲了一下。
他不紧不慢地按下一子, 再望向唐娜的眼中爆发出如火山喷发时的气势, 他的眼睛迷城一条细缝, 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却压得唐娜直不起腰来。
她很艰难地才稳住身形，让自己保持笔直站立的姿态。
——九阶训宠师！
而且很有可能是九阶中后期的训宠师。
难怪老王爵说他的实力在帝国中数一数二，实力强大到这个地步，甚至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他们生命种子的潜力被彻底开发，本身就具有无与伦比的力量。
“你答应的那个人，比我还要强吗？”他沉声问道。
“不，他没有您强。”
唐娜摇摇头，西里尔虽然是八阶训宠师，以前也被称为帝国第一天才，但实力肯定比九阶的老院长稍逊一筹。
“只要你和那人断绝来往，我允许你转拜我的门下。”他眼底的光犹如岩浆在滚动，继续向唐娜施压。
“不必了，”唐娜再次摇头，“我还有约定没有完成。”
“就算你是帝国新秀，我也只会给你这一次机会，你真的不后悔？”他质问道，他是帝国顶尖的强者，只要拜入他的门下就能在帝国横着走，没人敢惹九阶训宠师的弟子，她真的要放弃这次机会吗？
“我不后悔。”
唐娜的回答中没有半分犹豫，她答应了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完成。
空气凝固了一秒，下棋的两个人忽然开怀大笑，让唐娜和阿斯诺两个人摸不着头脑。
“老伙计，这个测试结果你还满意不？”老院长呵呵笑着落下一子，把对面的棋子吃掉，扔到一边。
老卡莱尔笑而不语，两个人又连下几子，最后老院长把手里的棋子一扔，连道：“不玩了不玩了，又输了，玩棋还真难赢过你，你要我做的事我也做了，走了。”
老院长抓起一旁的大衣随意披上，老卡莱尔起身相送，老院长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让他不必送了。
老卡莱尔熟悉这个老朋友的脾气，没有再坚持送下去，重新又坐下来看向唐娜。
“您在试探我？”
唐娜问道，要是她再猜不出是怎么一回事就太笨了。
“你和我的乖孙儿走得那么近，我总要看看你是不是可信之人。”
这个世上有天赋的人很多，强者也很多，可信之人却很少，如果他的孙儿交到的朋友既有绝伦的天赋，又信守承诺，在威逼利诱之下也不放弃该坚持的东西，那便是他孙儿的幸运，卡莱尔需要这样的朋友，也只会认可这样的朋友。
“爷爷！”阿斯诺这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西里尔是唐娜老师的事情只有他们三个小伙伴知道，兰伯特被下了面子不会出去宣扬，他前脚才把这件事告诉爷爷，爷爷后脚就来这出，那不是摆明了他坑了唐娜吗？
阿斯诺不好意思地瞄向唐娜。
唐娜并不在意，要是老卡莱尔对她毫无防备，她才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阿斯诺，你先走，我要和这位姑娘单独谈谈。”老卡莱尔淡淡地说道。
阿斯诺的心才刚放下，又提了起来：“爷爷！”
“急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你昨天不是说需要混沌森林的资料吗？”老卡莱尔不紧不慢，对阿斯诺表现得有些嫌弃，不耐烦地冲他摆摆手。
怎么办，看了别人家孩子的表现后突然觉得自家孩子好废。
老卡莱尔的心理有些不平衡，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就能那么镇定，他家孙儿在旁边瞎嚷嚷什么，本来他也习惯了阿斯诺时不时跳脱，可再和唐娜一比较——他当年是不是抱错了，这样的娃怎么可能是他的种？
眼看阿斯诺就要沦落到被爷爷怀疑血统的地步，唐娜上前一步：“我确实需要混沌森林的资料，谢谢您。”
她朝阿斯诺使了个眼色，阿斯诺犹豫了一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留下老卡莱尔和唐娜两个人，他们看着对方。
“我这孙儿没什么本事，平时请你多担待了。”老卡莱尔笑呵呵地说道。
“哪里哪里，阿斯诺也帮了我不少忙呢。”唐娜同样笑着说道。
两个人乐呵呵地对视，心理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
过了一一会儿，老卡莱尔起身，道：“走吧，带你去找找混沌森林的资料。”
他的态度很随和，不像是对待第一次见面的后辈，倒像是在对待相处已久的学生。
唐娜知道他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如果他想要让一个人感到亲切，他就不会让那个人感到任何生疏和距离感。
唐娜忽然发现，老卡莱尔把控心理的能力细腻而微妙，鞭子和糖果之间的转换不会让人感觉突兀，平衡感把控得恰到好处。
就像现在，一个人不会对另一个刚见面的人毫无防备，他所表现出来的熟稔必定是装出来的，不管她和阿斯诺玩过多少次，老卡莱尔却是第一次见她，但一个起身转身的动作就能让她卸下心防，刚刚还在向她示威，现在立马就拉进距离，却不会让她觉得突兀，不自觉放松下来。
也许是一种气场，老卡莱尔的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场，让人自然而然地相信他。
他甚至没有摆出王爵的架势，亲自领她到书房，没有让任何人跟随。
书房的大门在唐娜身后关上，她的耳朵听到细微机械转动的声音，下一刻，她所站的地面平移切换，周围的墙壁不停变换，形成一个隐秘的空间，半分钟后她还站在原地，却已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密室的中央升起一个半透明的操作台，老卡莱尔上前通过所有的检验，打开系统中的加密文件，将它取出。
“这就是关于混沌森林中治愈系宠物的资料，不过这些资料都是十年前的了，可能会有一些偏差，你要自己判断。”
老卡莱尔将指甲盖大小储存器递给唐娜。
唐娜刚才瞄到文件的大小，为其中内容的详细感到心惊，老卡莱尔手里的资料太详尽了，不像是无意中收集的，而像主动获取的。
她犹豫一下，问道：“卡莱尔怎么会有那么详细的治愈系宠物的资料？”
从进入这间密室开始，老卡莱尔就收起笑意，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像变了一个人。那种气势如果一定要形容，那是一把剑，一把不得不藏于鞘中的名剑，唐娜能听到它不甘的嗡鸣。
“因为当年阿斯诺的父母也中了一种生物毒素，这些资料是当年为了治疗他们而留下来的，”老卡莱尔的声音很低沉，他的眼睛就如同夜晚中的江河，昏暗中汹涌着，“帝国皇族说治愈系宠物也治不了那种生物毒素，但是我不信。”
“对他们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他的声音中不乏悔恨，仿佛淋漓的伤口在此时被扒开，他忽然变得有些憔悴。
唐娜为之心惊，在老卡莱尔话语的背后，她隐约察觉到一个很可怕的秘密。
难道当年是帝国皇族对阿斯诺的父母下的手？
老卡莱尔看到唐娜的眼神变化，他意味深长地拍上她的肩膀：“小姑娘，你很聪明，不过有的时候太聪明也不好，很多秘密会让人葬送性命。”
唐娜：“……”
难怪阿斯诺那么害怕他爷爷，他爷爷的心思还真是神秘莫测，她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
但她清楚，如果老卡莱尔真的对她有敌意，他根本不用大费周章。
他把她带入密室中，是在表达信任；他把治愈系宠物的资料给她，是在示好；他主动暴露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在威胁；他没有把话说破，是在试探她，看她能不能明白他真正的意图。
唐娜梳理今天一天经历的事，隐约明白老卡莱尔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他是想招揽她？
老卡莱尔看到唐娜的神情重新平静下来，露出欣赏的神色。
“您不用这样，既然阿斯诺是我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他。”唐娜开口说道。
“哪怕这个敌人非常可怕？”老卡莱尔反问。
唐娜寻思，看来老卡莱尔还不知道他们结盟的事情，看来阿斯诺还没有心大到把这件事说出去。
她笑道：“您今天不是已经测试过了吗？”
老卡莱尔也笑笑，收起所有的气势，就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仿佛如剑一般锋利的他、因为失去儿子儿媳而悔恨的老人也不曾存在过，他还是那个随和亲切的老王爵。
“我派去了很多人，最后还是没能找到治愈系宠物，小姑娘，你觉得你的运气好到能从混沌森林找到治愈系宠物并活着出来吗？”
“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
两天后，全副武装的唐娜到达边境星球，坐上前往混沌森林的舰船。
舰船上都是想去混沌森林的冒险者，因为唐娜看起来很瘦小，年纪也不大，没人理会唐娜。
其中有一队人衣服上带着训宠师机构标记，看起来最为高傲，其他冒险者都避开他们待在一旁。
“就她那小身板也想去混沌森林？别笑掉大牙了。”
训宠师机构小队中爆发出嘲笑的声音，见唐娜看过来，一个人挑衅地对视回去，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
其他的队伍也凑热闹，朝唐娜伸出一只手，拇指朝下倒喝彩。
这里就唐娜看起来最弱了，又是一个人，他们可是拼着命才从混沌森林活下来，现在看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也要去混沌森林，忽然就感觉有点不爽，混沌森林那是小姑娘能去的地方吗？还真当什么人都能干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