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7章：凌玉灵袒露心扉，熟悉的不速之客
夜色已深，空旷的山谷之中无比寂静，凌玉灵的院落里依旧透露出微弱的灯火。
蚕豆般的灯光摇曳不定，让她侧坐在床榻边的面色看起来也忽明忽暗。
忽然，凌玉灵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然后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寂静的夜晚，万籁俱寂，连虫鸣也没有。
相比于那些修筑得恢弘气派的宫殿仙阙，这座山谷却异常的简单清幽，像是凡俗人隐居之地，很难将伐天盟之主的居所联系起来。
“他……真的是这么认为我的吗？”
凌玉灵目光望向一旁，铜镜中映照出自己那清瘦如临水照花的身影。
她的思绪渐渐发散，又想到了今日谷中所发生的事情，脸上浮现几分无奈和苦涩。
那个时候的委屈散去，她也逐渐恢复了平静，相比于她三番四次对于顾长歌信任的辜负，她又有什么资格委屈自怜呢？
这一刻，凌玉灵又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她和妹妹出生于一个富贵之家，自幼锦衣玉食，衣食无忧。而在她四岁那年，一位自称隐居于仙台山的女道士忽然来到她家中，带走了她和妹妹，称她们有着旷世仙缘，可习长生之法，未来必步入仙道绝巅。
后面，她和妹妹来到仙台山，便开始跟随着那名女道士修行。
当她们修为小成，有机会下山了结尘缘的时候，才发现世间早已过了千年。
她们的父母早已归于尘土，在她们被女道士带走之后，她们家中又添一位弟弟，千年过去，她们当初的家族早已屹立凡俗人臣之巅，封侯拜相，极尽荣耀。
后来的时间里，她和妹妹一直都在仙台山修行，不过问世事，和外界几乎彻底断绝。
当然后面她们才知道，仙台山在修行界的修士眼中，乃是一处世外禁忌之地，独立于万丈红尘之外，超脱于诸世间。
当黑祸席卷各方宇宙，祸及苍茫各世，她们才被人请出，加入了讨伐代天之主、围剿黑祸之灾的无数大军之中。
凌玉灵思绪翻滚，诸多遥远的回忆在脑海之中涌来。
当初他们那些守护苍茫诸世，缔结盟约的同盟，便是抱着那样虽死无惧、前仆后继的决心和魄力，才能合力阻止了那场恐怖祸乱，才能最终封印了代天之主，终结了黑祸时代。
唯有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存在，才能体会到她的心情和信念，不然她何以冒着天大的风险，组织希元盟约。
凌玉灵轻叹一声，想到了很多，也思及了很多，忽然一缕酒香顺着窗户的缝隙弥漫了过来。
她愣了一愣。
吱呀……
外面，月色已经掠过第三根房檐，犹豫片刻后，凌玉灵走出屋外，随后推开了院落的门，来到谷中。
一株桃树下，桃花开得艳丽，有些飘零的花瓣落下，即便是在月色下也很是显眼，而顾长歌端坐在那里，自饮自酌。
他穿着一袭简单的月白色中衣，连头发都披散着，靠着桃树，看起来很是散懒，像是一位喝酒之后微醺的贵公子。
凌玉灵看着这一幕，稍微一愣，意料之中，但又有些意外和惊讶。
她知道顾长歌在饮酒，因为已经闻到了酒味，但却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近乎慵懒微醺的模样。
不管什么时候，顾长歌在人前，至少是在她看到的时候，都是一副无缺完美的形象，就像是画师笔下没有瑕疵的画中人，有些不真实。
这种带着几分真实气息的画面，对于她的冲击还是有些大的。
不过，凌玉灵也没有多看，把目光微微下移了些，她的脸蛋有些微红，好在夜色下似乎也看不清楚。
“大半夜还不睡觉吗？本以为你应该已经熟悉了作为一个普通人该有的作息。”顾长歌依旧在自饮自酌，似对于凌玉灵的过来丝毫也不意外。
“顾公子是有心事吗？”
凌玉灵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脚上的镣铐虽然沉重，但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已经习惯了，并不会影响她的日常行动。
“闲来无事，喝几杯罢了。”
顾长歌侧头瞥了她一眼，“你想和我喝吗？”
“我其实不怎么会喝酒。”
凌玉灵赶紧摇了摇头，不过想到这样会不会有些扫顾长歌的兴，犹豫了下，便道，“不过，我可以和顾公子喝几杯。”
这个时候，她又忽然想起白天时候，顾长歌所说的那番冷酷直接的话，担心他又误会，便补充了一句。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担心会扫了我的兴？”
顾长歌淡淡说道，打断了她，仿佛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一样。
凌玉灵一下子变得哑口无言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就不能和你妹妹一样，直爽一点，有什么说什么，遮遮掩掩会让事情变得简单吗？”顾长歌端起酒杯，晃了晃，便直接一口饮尽。
凌玉灵被他说的有些惭愧，默默端起酒壶，给顾长歌空了的酒杯满上。
“顾公子你和玉仙她的关系倒是挺好的……”
她最开始一直让自己妹妹远离顾长歌，最好和他撇清关系，担心她会遇到什么危险。
可结果呢？啪啪一顿给她又是一阵打脸。
“何止是挺好的。”
听到这话，顾长歌似乎忽然笑了笑，摩挲着酒杯，“你如果知道你妹妹的情劫，应在了我身上，你又会作何感想？”
凌玉灵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将一旁空的酒杯也满上酒，轻声说道，“我早就预料到了，玉仙她很早时候就有这个端倪，而且我和她之间心有灵犀，我也能感受到她的一些情绪和念头……”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阻止她？”顾长歌抬起眼眸，看向她的脸蛋。
凌玉灵没料到顾长歌这么问她，莫非他对此也颇为头疼？看来妹妹果然是单相思，神女有意而襄王无情。
“玉仙她的想法，我阻止不了，何况我也阻止过了，结果并没有成功。”她如实坦白道。
顾长歌忽然哈哈一笑，又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今晚倒是出乎意料的坦诚。”
凌玉灵学着他的样子，扬起雪白修长的脖颈，试图一饮而尽，结果没有法力在身，直接呛了个一脸通红，咳嗽个不停。
晶莹的酒液顺着脖子流淌下来，把她的衣襟都打湿了大半。
“既然不会喝酒，又何必学我？”
顾长歌微微摇头，看着她如今狼狈的样子，似乎也有些无奈。
说罢，他自怀中取出一张干净的绣帕，递给了凌玉灵。
凌玉灵还在咳嗽，雪白细腻的面孔一片通红霞色，好不容易缓了下来，但依旧感觉无比丢人。
“让顾公子见笑了……”
她接过顾长歌递来的绣帕，随后便埋着头擦拭脖子上和衣襟上的酒液，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喝不了，就不要喝那么多。逞强不是什么好事，柔弱也并不意味着就是坏事。”顾长歌晃悠着酒杯，慢条斯理地看着凌玉灵道。
有了前车之鉴，凌玉灵后面喝酒也就小心多了，小口小口地抿着，也算是终于体会到了喝酒的些许乐趣。
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认，顾长歌喝的酒就是不凡，她如今虽然没有法力在身，但依旧能感受到当中汹涌澎湃的规则和本源之力。
原本因为当日在希元盟约大战时被顾长歌所伤及到的本源，竟然也因此开始悄然愈合。
她表面的伤虽然好了，但本源所受的伤却一直无法愈合，更何况她如今连法力都没有了，也不可能自我调息。
每晚的这个时候，本源之伤就会复发，那种疼痛绝对不容轻视的，足以让意志坚定无比的人都发出痛苦的哀嚎。
凌玉灵能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地面对这份痛楚，也足以看出她的心境之坚定。
不过，她此刻也有点怀疑，顾长歌今夜的酒是不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因为白天说的那番话有些冷酷伤人，所以特意用“饮酒”这个办法来帮她恢复伤势？
夜色更为深沉，凌玉灵也没想到，会因为谈及到她妹妹的事情，和顾长歌拉近了关系，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似白天那么冷漠了。
刚才他甚至还贴心地递过来绣帕，也并未取笑她的狼狈。
这些种种，都说明她和顾长歌之间其实还是有缓和余地的。
借着酒劲以及忽然涌来的胆量，凌玉灵也趁机向顾长歌解释起了白天的事情，不想让顾长歌误会她。
顾长歌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凌玉灵还是能感觉到，他是相信自己说的话的。
这让她心情轻松了许多，同时也高兴了很多。
而顾长歌仿佛对她突然的坦然直接也很惊讶，为此问了一些事情，也有关于当初组织希元盟约的经过。
凌玉灵为了让他相信自己的清白，也对这些问题知无不言。
她直到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方势力在盟约金书中动了手脚，设局坑杀顾长歌。
而她之所以会选择阻拦伐天盟的脚步，也是担心希元文明步曾经黑祸时代的那些诸多文明国度的后尘，因为她曾目睹过那个时代的惨烈和恐怖。
放下之前的诸多偏见和误会后，凌玉灵在和顾长歌的交谈之中，也没有了之前的诸多约束。
很多话题和事情，也开始自然而然地主动说及了起来。
她也隐隐发现，顾长歌建立伐天盟的初衷，似乎并不是以此为大旗，为了野心一统整个苍茫，或是取缔天道权柄，而似乎真的是为了“伐天”。
这个发现，让她无比吃惊、震撼。
或许妹妹凌玉仙早已知道这些，所以才坚定地认为伐天盟的出现，不可能为希元文明带来多大的灾难。
他的目的一如既往的简单直接。
在“伐天”这种不可思议、不敢想象的壮举面前，什么一统整个苍茫、取缔天道权柄，都显得可笑且短浅。
到了后面，凌玉灵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酒了，她只记得自己对顾长歌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她和妹妹的很多事情，曾经在四岁时被一名女道士带走修行，两人第一次下山结果外面已经过了千年，父母早已逝去，物是人非，以及曾参与过的围剿代天组织的一些大战……
最后的最后，她真的喝醉了，醉的不省人事。
凌玉灵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让她眼睛有些睁不开，只能伸出素白如玉的手遮挡在眼前。
随后，她微微有些迷蒙的视线开始聚焦，然后落在了床头一些散落的衣裙和小衣上。
屋子里弥漫着很大的一股酒味，当中还混杂着一些奇怪的味道。
凌玉灵捂着有些疼的脑袋，努力回想昨晚喝醉后的场景，这是她无数岁月以来第一次喝醉。
不过如今脑袋一片混沌，像是搅合成一团的面糊。
“修为也恢复了……”
凌玉灵发现自己的修为恢复了，不仅如此脚上的镣铐也消失不见了，只是……下床有些困难。
她忽然呆愣住了，迷蒙的眼眸陡然睁大了些，似乎难以回过神来。
修为恢复之后，昨夜她喝醉之后的记忆画面顿时走马灯般地在她脑海之中闪过。
凌玉灵足足呆愣了许久，才艰难地回过神来，看着周遭散落的衣裙，眼前阵阵发晕。
“我昨晚怎么做出了那种事情来……”
她喃喃般地捂住自己额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床褥上的那滴落梅。
空旷的山谷中，异常幽静，弥漫着一股桃花香，片片晶莹的花瓣飘落，绚烂且美丽，沐胭应约去见洛湘君，夭夭则依旧在炼化气运烘炉。
凌玉灵穿好衣物，整理好仪容姿态，让自己和平日里看不出区别，然后才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门。
不过，今天她却很意外地在山谷中见到了另一个有些熟悉的不速之客。
希元圣女的师姐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