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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想到这里,顾不上与那乡勇再多说什么,便飞快地拉着季明媚往豆腐坊方向跑去。等到了豆腐坊时,却发现豆腐坊空无一人,既没有吴周氏的身影,也不见镇长等人。我正在惊疑间,季明媚忽然说道:“抬脚。”

    “啊?”我一愣,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就情不自禁照她说的做了。

    季明媚将一片黏在我脚底的纸片拿下来,说道:“走,去吴汉祥的坟地。镇长他们应该都在那里。”

    我定睛一看,这黏在我脚上的纸片居然是一张纸钱,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之前吴周氏不在豆腐坊,根本不是去买药,而是去买了纸钱。既然她买了纸钱,此刻人又不在豆腐坊,那自然是在吴汉祥的坟地了。

    只是诡异的是,这吴周氏十几年来从未给吴汉祥上过坟,此刻居然三更半夜就去了。她去买纸钱时郎中正在豆腐坊,这么想来,此事或许就是郎中的主意。郎中找上豆腐坊来,应该就是来与她商量,如何应对青玉重现。

    吴周氏此刻去坟地,很可能便是两人最后商榷的结果。虽然我不知道去坟地能做什么,又能对青玉重现之事做出什么应对,但是我却知道那坟地在半山腰上,此刻夜深人静,若是有人在坟地上对她下手,那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我虽然知道镇长已经赶去,却还是情不自禁有些着急,生怕镇长去晚了一步,便赶紧拉着季明媚,顺着之前的路又返回了吴汉祥的坟地。走到近前时,果然看到坟地上黑影憧憧,还没等我们走近,便有人大喝道:“什么人?”

    我一听这正是镇长的声音,忙道:“是我,镇长,方才从镇公所离去的巡城马。”

    “咦,你们怎么又来了?”镇长奇道,“不是去住店投宿了吗?”

    “此事稍后再说。吴周氏呢,她……她遇害了吗?”

    “我在这里。”有个人不待镇长回答便应声道,“不知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我一听她声音便愣住了,瞠目道:“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吴周氏奇道,“二位又如何得知我在这里,谁告诉你们的?”

    坟地上没有任何人打着灯笼或者火把,大概是镇长怕光亮会惊动坟地上的人,所以是摸黑悄然过来的。因此这时每个人都面目模糊,只能大概看个轮廓。不过这时坟地上隐约已有被挖过的痕迹,土堆在了一旁,也不知是谁挖的。

    “我们在豆腐坊门口发现了一张纸钱,所以猜测你在这里。”季明媚见我没有回答,便接声道,“吴家婶婶,你对吴家叔叔可真是情深义重,半夜还跑来给他上坟。”

    “什么半夜上坟,她是来挖坟的!”镇长一向笑眯眯的,此时却有些怒意勃发,“我们本都以为她守节廿年让人钦佩,谁想她竟然半夜跑来刨亲夫的坟!”

    原来郎中与吴周氏对青玉重现做出的应对,竟是来挖吴汉祥的坟!

    可是就算他们挖了吴汉祥的坟,又能做什么呢?我和季明媚本以为吴周氏很可能也会遇害,这时知道她竟是来挖坟的,不禁面面相觑,委实猜不透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镇长说哪里的话,这里地处低洼,发大水时有被淹之虞,所以,我是来给亡夫迁坟的。”吴周氏答得不卑不亢,同时也无懈可击,因为迁坟确实需要在半夜三更。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却半夜独自跑来挖坟迁坟,未免有些令人惊悚。

    镇长一时语塞,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吴周氏见状又道:“倒是镇长,无缘无故跑到这来指责我,莫非我给亡夫迁坟也需要镇公所同意吗?”

    “我们不是来指责你的,”季明媚忽然说道,“吴家婶婶,你可能不知道,方才在你家的那个郎中在医馆被人杀死了。我们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赶来示警。”

    “卫郎中死了!”吴周氏失声道,极为震惊,声音也开始发颤,“是……是谁杀了他?”

    “什么,出人命了!”镇长也大惊失色,急忙问我们怎么回事。

    我将在医馆看到的那一幕说了,镇长闻言顿时顾不上吴周氏,带着人火烧火燎地赶往医馆去了,临走前还没忘了将我和季明媚也带走。既然吴周氏没什么事,我们自然跟着镇长走了。

    临走前我看了一眼吴周氏,虽然看不仔细,却可以隐约看出她神情痴呆,全无刚才质问镇长的神采。从她的反应来看,那个卫郎中应该就是她的相好了。既然如此,等卫郎中那边的事了了之后,我们可得找她好好问问“吴汉祥”的事。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自然是去医馆查看卫郎中的尸首。我们带着镇长又风风火火赶回了镇上,来到医馆后正要破门而入,不料这时屋里却有人听到了脚步声,自己就过来开门了。我一听屋里有人便吃了一惊,怎么赵先生杀了人之后,竟然还留在这里没有离去?

    屋里的人将门打开,不见面容,却先看见了一顶斗笠。戴斗笠的人见我们这么多人站在门口,顿时“咦”了一声,问道:“怎么这么多人,各位都是来看病的吗?”

    这个人,居然就是刚才被杀的卫郎中!

    我和季明媚都极度惊骇,他被赵先生杀死在了屋内,这是我们亲眼所睹,怎么此刻竟像没事人一样。难道刚才赵先生只是将他砸晕,而没有将他砸死?但这也不可能,因为赵先生砸了他第一下后,便将他拖回桌旁又死命地砸了数下。

    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活命,况且眼前的这位卫郎中还浑然无事,浑身上下连个伤口都没有。此事实在太诡异了,我看着他头上的那顶斗笠,浑身都寒透了,只觉得牙齿都在轻微地打战,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季明媚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吓得惊叫一声就躲到了镇长身后,然后探出脑袋来,颤声道:“你……你是人是鬼?”

    卫郎中在身上摸了摸,好像自己也不太确定,想了想然后才答道:“迄今为止,应该还是人吧。”

    这时我也看出在屋内灯火的映照下,他身前有一条长长的影子,确实是人无疑。镇长看看卫郎中,然后又看看我和季明媚,皱眉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他被杀了吗?”

    我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当时的情景,若说我一个人瞧错了还情有可原,可是季明媚也看到了,这……真是见鬼了!

    季明媚从镇长身后钻出,也是满脸狐疑地看着卫郎中,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走上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卫郎中怔了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图,便用力呼了一口气在她手上。季明媚手一缩,却没有退回来,而是蓦然又将手一抬,将他的斗笠掀掉了。

    “你明明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又活过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不是卫郎中!”季明媚嘴里喝道。

    我闻言顿时也心中一震,不错,此事唯一的可能便是眼前这人根本不是卫郎中。一定是赵先生杀了人后将尸首藏起,然后找了个人冒名顶替。反正卫郎中这些年来一直戴着斗笠面纱,正好可以蒙混过关。

    “卫郎中”被季明媚掀掉斗笠,也有些生气,嚷道:“你我素昧平生,客人此举未免有些失礼了吧?”

    “哼,你将卫郎中的尸首藏到哪里去了,还不将面纱摘掉。”季明媚理直气壮地道,“镇长就在这里,你还想瞒天过海吗!”

    她这人狡猾得很,不说自己要看他的真面目,却将镇长搬了出来。镇长恍然不觉,也对“卫郎中”道:“就劳烦卫郎中将面纱摘下来,让我们看看罢。”

    “卫郎中”叹了口气,嘟囔道:“我这是看镇长的颜面……”一边说着,一边将面纱摘了下来。

    我和季明媚都瞪大了眼睛,眼见一张坑坑洼洼的脸出现在我们面前,都有一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季明媚忍不住后退一步,看向了镇长。镇长朝她点了点头,示意眼前这人确实就是卫郎中。

    这一下顿时大出我们的意外,这人居然真的就是如假包换的卫郎中。那之前死去的那人是谁,而尸首又哪去了?

    既然卫郎中还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镇长自然便会认为是我们信口开河,言语间也有些嗔怪,埋怨我们不该随意消遣镇公所。我们有口难辩,只得唯唯诺诺地向他赔了不是,季明媚也将手中的斗笠还给卫郎中。

    她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有错就改,认真地向卫郎中赔了不是。卫郎中见她说得真诚,倒也没有责怪她,只是轻声叹了口气,又将斗笠戴回到了头上。我们闹了一场没有收获,便都告辞出来。

    镇长对我们有些不快,我问他为何会忽然赶到吴汉祥坟上去,他也不肯告诉我。我也无计可施,只得再次向他致歉,然后和季明媚回转住店去了。我们回到住店后都是大惑不解,为何卫郎中明明被赵先生杀死了,却能没事人一般出现在我们面前。

    季明媚探过他的气息,所以此事应该与怪力乱神无关。他去过豆腐坊之后,吴周氏便买了纸钱去了吴汉祥的坟地,虽然她自辩是要给吴汉祥迁坟,但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其实就是要挖吴汉祥的坟。

    而这很可能便是她与卫郎中商榷之后,对青玉重现鹤上镇做出的应对。可是青玉早已现世,此刻再去挖吴汉祥的坟又有何用?而镇长又为何会得知吴周氏去了坟地,以至于连夜赶去?

    我们都对这些谜团束手无策,说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各自稍做梳洗后便睡下了,等着第二日再做查探。可是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天刚拂晓,我们都还没出门,镇长却忽然带着乡勇破门而入了,不待我们说什么,便将我们拘了起来!

    他不请自入,又来势汹汹,我和季明媚自然都知道事情不对,忙问他出什么事了。镇长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声东击西之计。你们究竟伙同何人杀害了吴周氏,快些老实说罢!”

    “什么,吴周氏死了!”我心中一颤,“昨晚我们不是与你一道从坟地离去吗,那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吴周氏,怎么可能杀害她?”

    “人自然不是你们杀的,”镇长其实一贯爱笑,此时却强行摆出一副怒容,看着让人更加难受,“我们本来已经赶往坟地,但是你们却借口卫郎中被杀,又将我们诱离坟地,给凶手创造了杀人的机会!”

    我和季明媚听了这话,同时骇得面无人色,原来昨晚卫郎中被杀之事,竟是有人给我们下的圈套!有人故意在我们面前上演了杀人的戏码,然后诱使我们去镇公所报官,将镇长诱离了坟地,好让凶手对吴周氏下手。

    这样一来,我们就都成了杀害吴周氏的同谋,如果最后找不到凶手的话,这杀人的罪名便会落在我们身上。昨晚在医馆外给我们扔纸条的人,其实是刻意引导我们去偷窥,最后让我们掉进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