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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这话说得很没道理,可是谁叫人家有人有枪呢。看他表情就知道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我也就干脆地闭嘴不言。肥仁兄郁闷难当,正要转身离去,我却忽然叫住了他:“等等,我有个问题想问。”

    肥仁兄转过身来看着我,也不说话。我只好自己道:“这批黄金既然是周家的,你们将他关了二十多年,费尽心思想问出黄金的下落,那周家人呢?如果找回了这批黄金,又该如何处理?”

    肥仁兄眼神有些闪烁,轻咳了一声,道:“就在周寻山偷了黄金后不久,周老先生已然故世了。”

    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马上又追问道:“那别的周家人呢?”

    “没有别的周家人了,仅剩的两个周家人都在这里了。”肥仁兄没有回答,反而是王红尔出声道,“我和他,就是仅有的两个周家的人。”

    “那我倒要请教一下了,”我没有转身去看王红尔,而是注视着肥仁兄,“既然仅有的两个周家人都在牢里,那么如果这批黄金被找了回来,应该算谁的呢?”

    “对啊。”季明媚也马上接声道,“当年因为周老先生也要追究这事,所以你们可以扣押着周寻山。如今既然周老先生已然故世,周家又没有别的人了,那么这批黄金不管找不找得到回来,都是他的。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扣着他不放!”

    “除非,你们保安团对这批黄金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紧接着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可不怕你们扣押着我们,我的一个朋友就是省警察厅的警察,不日就会来这里寻我们。届时必然惊动省警察厅!”

    肥仁兄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眼中却毫无惧怕之意。我见状不禁心中一咯噔,后悔不该将话说得如此直白。这番言语没有吓倒他,若是他趁卜鹰来之前就对我们采取什么举措,那卜鹰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第一,你们并不是因为当年的黄金案进来的。卓岳切实盗走了保安团的黄金,而你们出现在他用来做障眼法的假黄金旁。那么我关你们,有什么问题?”肥仁兄慢条斯理地道,“第二,黄金找到后归谁,自然由周家人自己决定。但是,它必须由我们保安团找到,这是当年他父亲和保安团的约定。黄金在保安团手上丢失,也要从保安团手上找回来。”

    “所以,如果现在周寻山说出那批黄金的下落,既能走出这牢房,又能得到那十万两黄金?”我追问道。

    肥仁兄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和季明媚互看一眼,再次转头去看周寻山,却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听到这话后连姿势都没有改变。既能脱离樊笼,又能坐拥巨款,这他都不愿意,反而愿意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他跟黄金有仇啊?

    “你是不是害怕自己说出黄金的下落,他们会出尔反尔?”我忍不住对周寻山道,“你要是不放心。等我那个警察厅的朋友到了,可以请他帮你监督保安团,保证让他们如实履行承诺。”

    周寻山还是毫无反应。季明媚见了不禁有气,“你既不要妻子,也不要黄金,连自由都不要,你到底想要什么?”

    王红尔长叹一声,走到栅栏边上来,对肥仁兄道:“你容我们劝劝他。”

    肥仁兄闻言深深地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去,留下我们四人在牢房里,倒也没有将我们再次分开到两间牢房。

    “对了,卓岳为什么会将你们也送牢房来?”王红尔见肥仁兄离去,便也坐到了地上,开口问我们。

    “你和他是一伙的,这不是该我们问你吗?”我和季明媚同时惊诧道。

    “我不知道啊。”谁知王红尔却比我们更诧异,“原本我们的计划是,让我出现在假黄金旁,然后将我送进来劝说他。谁知后来你们找上门来,他便又将你们带进了山里,让你们也出现在了土坑里。”

    “所以这事,是卓岳自己决定的?”

    “是。”王红尔点点头,忽然又皱起眉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卓岳?”

    “卓岳到底是什么人?”我反问道,“为什么会和你一起筹谋了这么久,要救周寻山出去?”

    “他是什么人?”王红尔慢慢地道,“他是周家管事的儿子,和寻山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连名字也是寻山的父亲给他取的,一个山一个岳。”

    我和季明媚这才恍然大悟,他和王红尔一个是周寻山的妻子,一个是与周寻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难怪要这般费尽心思地救他。只是卓岳既然也算是周家的人,为何却主导了文岭山崩和草堂窃书。

    难不成,周家与六艺会也有什么关联?那笔黄金的数目之大,令人瞠目,莫非也与六艺会有关?我正琢磨着,这时王红尔又问道:“你们呢,和卓岳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忽然寻上门来?”

    我想到眼前的这些人或许都与六艺会有关,也就没有隐瞒,将魏家惨案、文岭山崩和草堂窃书的事一一说了,其中后两件事的幕后之人全都指向了卓岳。王红尔听了好像整个人都颤了颤,然后才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就是那个被从树上‘摘’下来的孩子!”

    她果然知道这些。

    “你们,也都是六艺会的成员?”季明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周寻山。

    “这些年来,卓岳每年都会离开这里一些时日,我问过他多次去了哪里,他却只口不言,却原来竟是去做了这么大的两件事!”王红尔声音微微发抖,“他竟连文家都敢下手,他这……这是疯了!”

    她言语间透露出自己并不知晓卓岳的行径,我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持怀疑态度。王红尔沉默了一下,又道:“文家已被山崩所埋,东林草堂的书匣也已失窃,所以,你身上的那张纸便是剩下的唯一一张。也就是说,你是唯一一个能接任六艺会的人了。”

    我和季明媚同时点了点头。

    “那如果你也像寻山一样,在这里一关就是二三十年呢?”王红尔的脸色开始发白。

    我想告诉她,我不会被关在这里二三十年的。卜鹰对我的去向了如指掌,很快便会赶来这里与我会合。他是警察,不会允许保安团将我私自扣留在这里。不料我话还没出口,便听有个人说道:“你是魏家的孩子?”

    我随口回道:“是啊。”

    等回完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话说得干枯喑哑,就像一扇多年未曾打开的门乍然被人推开,一股烟尘扑面而来。而这声音并不是季明媚和王红尔发出的,我倏然转身去看身后,王红尔和季明媚也像是见了鬼一般,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二十余年都没有开过口的周寻山,说话了!

    周寻山从地上悄无声息地爬起,他生得清瘦,这时忽然动了起来,若不是我们都知道他是活人,只怕都要将他当作幽灵。他慢慢地走到我的身前,站定了脚,然后歪过头眯起来眼睛,就在那打量起了我。

    牢房里光线不好,所以他看了好半天都没有出声,就像在鉴定什么古玩瓷器一般。我被他看得惊诧莫名,又浑身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我赫然发现,周寻山竟然对着我默默地流泪了!

    这什么情况?一个在牢中被关了二十多年的男子,忽然默不作声地对着我开始流泪。我既被他吓了一跳,又有点毛骨悚然,还没说什么,这时周寻山转过头去,用手擦了擦眼泪,然后沙哑着声音道:“走吧。”

    王红尔大喜过望,“你愿意出去了?走,快走!”

    她说着话便使劲地敲动着栅栏,很快便将看守的壮丁吸引了过来。王红尔让他赶紧去回报肥仁兄,就说周寻山同意出狱了。那壮丁很快便离去了,我和季明媚却还是没搞明白眼下发生了什么。

    周寻山忽然愿意出狱,是听了我和季明媚的讲述,这是毫无疑问的。也就是说,他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妻子王红尔出狱,也不愿为了自小的朋友卓岳出狱,却为了我这个素昧平生的人,忽然就愿意出狱了。

    他不但愿意出狱,还破了二十多年的戒,开口说话了。我一想到这里,就莫名有种瘆得慌的感觉,只好安慰自己,周寻山也是六艺会成员,而我是六艺会下一任首领的不二人选,他这是担忧我若真的被关在这里太久,会耽误六艺会的事。

    可是这念头还没过去,我便又想到,既然他与王红尔、卓岳都是六艺会成员,想必他的父亲也是。那么那笔黄金极有可能便是六艺会所有的,然而周寻山当年盗取了黄金,之后便一言不发,连他的父亲也不能让他开口。

    他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在意,还会在意六艺会,还会在意我?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季明媚见我脸色变幻不定,便过来扯了扯我的衣袖。

    正在说话间,肥仁兄已经赶到了牢房中来。他得知周寻山愿意出狱,也是大喜过望,马上便叫壮丁们将牢门打开,放我们出来。周寻山此刻又恢复了沉默,跟着我们走出了牢房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在此间牢中待了二十余年,此刻踏足牢外,走得很是缓慢,整个人也说不出的萧瑟。那感觉,彷如他已与这监牢融为了一体,这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剥离自己,痛不可当。我在背后看着他,明明这监牢之地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可不知怎的竟有一种不忍让他离去的感觉。

    季明媚出来后问肥仁兄:“人与黄金,你们要怎么交换?”

    “卓岳那封信上不是写了吗,若是保安团同意释放你们,就在今日巳时去他家那条小巷。他在那里等着,届时他将黄金放在巷口,我们将人放进巷子中去。”

    “他就不怕你们拿到黄金后,转眼便又将他们都捉住吗?”我看着前面的周寻山,一边出声道。

    “这我便不得而知了。”肥仁兄耸耸肩。

    “那你在拿到黄金后,还会来抓我们吗?”季明媚仰起脸问他。

    肥仁兄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答道:“你猜。”

    季明媚呆了一呆,然后也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你早上没刷牙,嘴真臭。”随即便朝着我走了过来,王红尔跟在她后面。

    肥仁兄带着保安团的壮丁押解着我们,一路从县警大牢走出,朝着卓岳住处行去。那巷子离县警大牢颇有些距离,我们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走到。他这条巷子中只有两户人家,隔壁那间屋子其实也是他的,所以此时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