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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们一直逼迫韩杨杀人,其实是在逼迫岫红亲口说出真相。你们……你们一直都知道真相!”季明媚这时也反应了过来,铁青着脸问卜向空。

    我这时也明白了岫红先前为何要撒谎,而且还是韩杨必然会看破的谎。那是因为她一直都在暗示韩杨我不是魏修书,而是他们的孩子!

    原本逼出了事情的真相,卜向空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他看着也有些萎靡。非但如此,就连胡小天脸上也没有高兴的表情,就像——就像这真相也让他们痛苦不堪似的。

    “不错。”卜向空答道,“我们虽然猜到了真相,却一直没有实据,所以才想方设法让她自己说出真相。”

    “那他呢?”季明媚尖声叫道,泪珠顺着眼角滑了下来,“你们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他做错了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这样对他!”

    季明媚在为我抱不平,可是我心中却没有什么感觉。我只觉得自己疲倦得厉害,浑浑噩噩的只想睡个觉,什么也不想理会。我甚至有些惘然,有些想不起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所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抱着头死命地想。

    季明媚好像在叫我,卜鹰也在叫,但是我不想理会他们。我讨厌人群,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过了好长一会儿——或许只有一瞬间,我又听见韩杨在说,“你说他是我们的儿子,何以为证?”

    “在他的后腰上,有一块鱼形的胎记,这样的胎记你也有,应该是你们家族特有的。”

    我听到岫红这么说,忽然打了个激灵,脑中一下又清醒了过来。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韩杨正眼巴巴地看着我,显然在等着我将后腰展示给他。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因为我的后腰上,并没有这块胎记。”

    韩杨愣了一愣,这时门外那边忽然又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栽倒在地。我回头一看,却见卜鹰也像我刚才那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眼毫无光彩,似乎所有的生机都被人一下抽走了。

    季明媚显然也被他吓了一跳,问他道:“你怎么了?”

    我在得知自己并非韩杨与岫红的孩子后,心神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还有些奇怪,岫红既然能说起胎记相关的话,自然是觉得我确实是他们的孩子,这也能解释她为何对我如此着急上心。但为何我身上却并没有这块胎记呢?

    眼下我还没想明白这事,卜鹰却一脸的失魂落魄,在场的所有人自然也都去看他。仅仅一瞬之间,卜鹰的嘴唇便已经开始干燥发裂。他听到季明媚问他,动了动嘴唇,说出了一句叫我们全都震惊无比的话。

    他说:“我的后腰上,有一块鱼形胎记。”

    季明媚顿时听得张口结舌,我也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傻傻地问道:“为什么你的后腰上会有鱼形胎记?”

    “是啊,为什么呢?”卜鹰茫然失措,看向了卜向空,好像极为害怕。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不由心都揪紧了。

    卜向空正紧闭着双眼,他听见卜鹰问他,将牙咬得死死的,似乎正在做剧烈的心理斗争,过了好半晌都没有出声。我们也都不敢去问他,场间气氛一时又僵住了。

    “既然他不敢说,就我来说吧。”胡小天道,“岫红说的没错,她和韩杨的孩子后腰上确实有鱼形胎记,但他并不是那个孩子——他们真正的孩子,是卜鹰。”

    胡小天说,当初古音带着魏家的孩子前往文岭时,确实没有察觉到孩子被锦笛掉包了。但是他却觉得魏家惨案太过蹊跷,似乎有人在竭力将那孩子送上首领的位置。他不敢肯定这事,但这事又太过重大,所以他在前往文岭的途中,便去信叫卜向空也马上赶往文岭。

    卜向空那时也刚生下了一个儿子,出生时日与魏修书相差无几,古音便让他将孩子也带上了。等到了文岭后,他与卜向空、文老太爷仔细梳理了魏家的事,总觉得有人要借这孩子生事。

    于是他们决定不冒险将魏修书从树上“摘下”,而是转而“摘下”了卜向空的孩子卜鹰。但是为了查清魏家惨案的真相,他们决定让卜鹰顶替魏修书的名字,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此后卜向空又将“魏修书”带回家中,以卜鹰的名义抚养成人。

    所以,卜鹰才是被锦笛调换过的那个孩子。而我,才是真正的卜鹰!

    我们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都惊呆了。事情竟然一变再变,这是我和季明媚等人都想不到的,韩杨也有些失笑道:“我的儿子,是个警察?”

    没有人去理会他,韩杨也不在乎,他不知喃喃自语了几句什么,然后忽然哈哈大笑,将手中的匕首丢在地上,说道:“既然我的儿子是警察,我还抵抗个什么?来来来,你过来抓我!”

    他好像极为高兴,一副束手就缚的模样,卜鹰却哪里有心情理会他。于是李宇叫了人过去,将他重新拷了起来。岫红也和我们一样愕然,到现在还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李宇叫人将韩杨拷住了,她才失神地道:“原来……原来你们早就看破了这个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虽然挖空心思做了那些事,绝不值得同情,但她刚才将我认作自己的孩子,为了救我也是拼尽了全力。作为一个母亲,也算是其情可悯,所以也没有人去嘲弄她。而当年的事也还有些不清楚的地方,胡小天便走过去问了她。

    事到如今,岫红自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也就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当年锦笛早知道自己的母族在日本,而她在日本的母族也来找过她和她父亲。当时日本有一部分人是狂热的领土扩张份子,锦笛的母族就是其中的一员。

    当时他们探听到了有一个神秘组织叫六艺会,影响了中国历朝历代的局势,而锦笛父女正是六艺会的成员。于是他们找上门来,动之以情晓之以利,希望锦笛父女能掌控住六艺会,然后为日本所用。

    锦笛的父亲思念亡妻,又热衷于筹划布局,竟然答应了下来。于是他便和锦笛定下这个局,然后由锦笛负责展开。后面锦笛找到岫红,承诺让她的孩子当上六艺会首领,但是要接受日本人的暗中调配。

    岫红同样热衷于权势,自认为如果她的孩子当上了首领,她的权势自然也不会低,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魏家惨案就此发生。

    “可是古音后来去了日本,并且再也没有回来,大概就是被锦笛的母族发现后杀害了。为何锦笛会对此事毫不知情?”胡小天问她。

    “原来古音去了日本。”岫红惨笑道,“是锦笛主动与日本方面断了联系的,你们也看到了,锦笛为了见古音一面,不惜证明自己有罪,将自己送进了大牢,对他的感情可想而知。她设计完这个局后,忽然有一日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事情真的按她的设想发展下去,那么终有一日,她将会与古音为敌。”

    而锦笛绝不愿与古音为敌,于是她主动与日本方面断绝了来往,又一直苦苦追寻古音的下落。然而可笑的是,正是因为她不愿与古音为敌,所以才没有得到日本方面传来的古音消息。

    岫红说,怕自己会与古音为敌的这个想法,是古音杳无音信后才在锦笛心底升起的。她心中极为惶恐,这时整个计划对她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但她仍然没有终止掉它,因为她认为古音在调查这件事,或许也会因为这件事而现身。

    当锦笛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岫红已经被古音送到了秦家软禁。所以其实这些事她也是刚知道的,因为锦笛为了见到古音,自证有罪将自己送进了大牢,这些事是她在牢中告诉岫红的。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基本都清楚了,李宇也准备将岫红带走。岫红在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卜鹰一眼,忽然喃喃地说了一句,“你现在当了警察,这也很好呀……这也很好……这也很好……”

    她一直念叨了好几句这也很好,然后便决绝地转过头走了,再没有看他一眼,也并没有要和卜鹰相认的意思。卜鹰低着头没有看她,直到等她走出了走廊,这才抬起头望向了那边,可是岫红早已走过转角,消失不见了。

    其余的警察也都跟着李宇走了,现场顿时只剩下了我们几个人。卜向空嘴唇动了好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卜鹰沉默了一阵,然后从地上爬起,也慢慢地往外走。他从卜向空的面前经过,可是并没有看他一眼。

    卜向空在他经过的时候,忍不住浑身哆嗦。这“父子”两人本都是性格跳跃之人,可是眼下却形同陌路。卜鹰慢慢地从他面前走过去了,卜向空在他身后看着他,倏然抬起一只手,像是要将他拽住。

    可是他终究没有拽住他,他就这样一直抬着手,目送卜鹰走出了长廊,直到看不见了还是没有将手放下。我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我忽然变成了“卜鹰”,原本家破人亡的家世也一去不回,更忽然间多了个父亲,这本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但我心中思绪纷乱,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卜向空看着我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季明媚走过来帮我解开了手上的绳索,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可是也没有和他说话。过了一会儿,季明媚像是受不了这种气氛,突兀地问道:“阮郎呢?你们把他藏哪了?”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所以闻言也看向了卜向空。卜向空答道:“已经将他送回罗联镇了。”

    “他应该真的是秋儿的孩子吧,胡小天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逼岫红说出真相,是不是?”

    “那些话确实都是我和胡小天编的,其实秋儿和叶儿根本没去过罗家,穆家少爷和罗家主人得的是同一种病,也不过是巧合。但他真的不是秋儿的孩子,因为他是阮货郎离家之后才出现在秋儿家的。”

    “那……那他到底是谁呢?”

    “我猜,他应该才是真正的魏修书,或许锦笛将他换走之后,便将之交给了秋儿。你们知道,秋儿一直喜欢魏知言,或许将这份感情寄托在了阮郎身上。不过真相究竟如何,我也不能确定。”

    “锦笛虽然做过很多事,但确实从不杀人,加上岫红千方百计想杀阮郎,所以他的确有可能就是魏修书。”胡小天见气氛凝重,也出声打岔道。

    “唉,这……这也太乱了!”季明媚长叹一声,望了望我,又看看在场的其余两人,“那接下来呢,六艺会马上就要被唤醒,究竟会是谁接任首领?”

    卜向空和胡小天都没有回答她,而是齐齐地看向了我。我没有回看他们,也没有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也慢慢地朝着外面走去。卜向空也没有叫住我,我猜他也在背后看着我,至于是不是也朝我抬起了一只手,我不知道。

    季明媚跟在了我的后面,然后走到了我的身边。她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对我说:“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修书哥哥。”

    我感受到了她手心传来的温热感,也抓紧了她的手,我们一起走出了警局。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我发现天空出奇的晴朗,洁白的云朵是蓝天的心情,它飘逸而灵动,无忧又无虑。

    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午后,天气很好,这大街上的一切也都很好,好到容不下一切不好的事。季明媚站在我身边,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对我说:“修书哥哥,我觉得你的名字不好,还是改了吧。”

    “嗯?”我看向了她。她朝我露齿一笑,撒娇道,“你看,你叫修书。修书,休书,太不吉利啦,我不许你这么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