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秦慕容终究还是知道了自己的价格。
这件事很出名，江湖上的人很多都知道，大梁城中一些杂役官吏就知道此事。
一万五千两黄金。
一个骇人听闻的价格！
换言之便是一吨半，能在周边地区建立一个小国家了。
“这我的人头还真是挺值钱的嘛。”
秦慕容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说着。
“不光如此。”那个小吏笑着说道：“公子啊，江湖上说了，人头是这个价，但若是抓到活的，价格就是两倍。”
“啊？！”秦慕容呆呆的说道：“合着还有人想要活的？那……这到底是谁下的单子？”
“可不光一个人。”
“哦哦，也是，一个人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钱。”
“不是的公子，是好几个势力，一同给出这个价格，若是得了公子，到时候送给他们哪个人都一样，都是给这么多钱的。”
“哦……”
秦慕容呆呆的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这种悬赏，还真是超乎自己的想象了。
行走一路，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家中。
秦慕容看路上的人，每个好像都是杀手。
那路边售卖瓜果的老妪，好像随时能从筐里面抽出利刃来刺向自己，那个拿着风车跑来跑去的孩子……那风车的小杆子，很像是针刺！
秦慕容感觉自己都快疯了，把自己的想法跟风小小一说，风小小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就是被杀手组织盯上的感觉，杀手嘛，真正来正面跟你喊打喊杀的几乎没有，都是隐藏起来，仿佛路人一般，在最关键的时刻，在你最疏忽的时候，给予你致命一击！毕竟想要杀你的话，他们也没打算能够全身而退，舍命一击，远比有退路的人要凶残的多。”
秦华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笑道：“公子真的是多心了，那些人怎么可能是杀手？”
她笑的很开心。
可风小小却突然说道：“那个老妪确实不是杀手，但那个孩子却真的是杀手。”
“呃……”
秦华的笑声戛然而止，呆呆的看着风小小，问道：“那个可爱的孩子，是……是杀手？你乱说的吧？”
“之前我不说，现在他已经走远了，我才能说。那不但是杀手，而更重要的就是来看看我有没有完成任务，现在看到我没事人一样坐在他身边，那么……我不但任务失败，更是叛逃的消息马上就会传到组织里面去。”
“那个孩子是你组织的人？！”
秦慕容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但是，还是一个很强的杀手，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他手中的风车，是有机关的，只要对着谁，他一动机关，便会有一枚毒针射出去，悄无声息，甚至都很难让人发现，那毒针上的毒也是特殊，刺入皮肤会瞬间让那里麻痹，让人一点感觉都没有，随后等那孩子走远，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那毒才会发作，并且速度极快，发作到死亡，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就算是绝世高手也未必能够幸免。”
“那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是啊，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工具，从哪里弄来的毒药，就凭借这一手，在江湖上混下偌大名头，人称毒童子。”
“毒童子？刚才那个孩子是毒童子？！”
姜飞鱼在一旁忍不住惊呼出声。
“怎么？你认识？”秦慕容好奇的问道。
姜飞鱼咬了咬牙说道：“天山有一位对我极好的长辈，是旁支的师叔，也算得上是江湖上少有的美人，却在一天出门采买的时候不幸身故，刚开始都不知道原因，直到问询了百晓组织，才知道是毒童子下的手，也从她身上找到了那枚毒针……真的是很小，比牛毛还要细小，若不注意盯着，随便放在桌子上，转眼就看不到！”
有姜飞鱼的佐证，这毒童子的本事就变得更加切实。
秦慕容眼角抽动了半天，说道：“当时他跑过来，我还想着扔出一点碎银子逗逗他呢……万幸万幸，我的谨慎小心救了我……”
然后又对风小小怒目而视，大声道：“这么危险的事情，你都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风小小撇嘴道：“他见我在，又不会真的过来冒险，毕竟在他看来，我是已经投敌了。”
“哦哦，也是哦。”
秦慕容松了口气，再次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然后说道：“快回家，进屋，锁门！奶奶滴，传讯给陛下，让他老人家给我多派一些兵过来，把我的院子团团围住！”
……
秦慕容回到家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陛下忍不住发火，沉声说道：“这家伙，又乱搞事情！难得出门一趟，还以为这次他只是游山玩水，却没想到竟是被山村盗匪给抓了，还得朕派大军去救！哎……”
正说着，虫老苦着脸叹了口气，说道：“陛下，秦子爵有难了。”
“啊？”
陛下一愣，忙问道：“人不是回来了吗？还有什么难？”
虫老说道：“陛下口中的山村盗匪，原本在江湖上鼎鼎大名，如今被秦子爵一锅端了，自然震惊了整个江湖，所以有好几个隐秘组织下了截杀令，死的一万五千两黄金，活的三万两，想要赚这份赏金的，还是挺多的，而更麻烦的事，那个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开始对秦子爵出手了，杀手已经派来一个了。”
“啊？”
陛下愣了一下，立即狠声说道：“这江湖真是胆大包天！朕的大臣他们也敢动？！给朕查，那些出价的人，朕就不信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虫老叹了口气说道：“影这个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各地府衙已经查了很久，但终究没有查出什么线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没有任何的破绽。”
“年头很多了？”
“陛下怕是忘了，早在先皇在位的时候，陛下不是接了一个清剿贼人彻查宣庆府灭门惨剧的案子吗？那个案子一直也没有破掉。”
“就是……那个影做的？！”
虫老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其实之前秦子爵就跟影有了一些接触，他之所以去东离，在归途中又差点丢了性命，都是影组织做的。”
“这……”
虫老继续道：“不光是影，现在幽城那边也出了命令，好像……也有杀手来了。”
“那座神秘的城？！天字一号的杀手组织？他们……不是不随便接刺杀朝廷官员的任务吗？”
“这次怕是例外了。”
虫老叹了口气，又说道：“就在刚才，秦子爵进城的时候，就遭到截杀。”
“什么？！城门口？朕怎么不知道？！”
“城卫守将根本不敢来报，毕竟让那么多人埋伏在左右，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才托人找老臣来跟陛下说明。”
“这混蛋，看朕不撤了他！”
虫老苦笑道：“其实谁都一样，那些人不但专业，更是从未在江湖上走动的人，更像是某个势力豢养的死士。现在城中不良人中有很多曾经江湖人士，那些刺客的尸首让他们一一对照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他们。”
陛下皱着眉头说道：“他们不会有意隐瞒吗？”
“这倒不会，能来大梁城做事的江湖人士，家底都算清白，也跟那些暗处的妖魔鬼怪没有太多联系。”
陛下深吸一口气，无奈道：“那秦小子方面是怎么想的？”
“他也托人让老臣带话，希望陛下能调遣一批军队过去，里三层外三层把他那个小院守住，看来……这小子这次是真的怕了。”
……
秦慕容无所谓怕不怕的，反正就直接躲在自己的被窝里面，连其他丫鬟都不让进屋，能侍候的只有小白小兰了。
“这该死的杀手，把我们家少爷吓成这样，咦？小兰你怎么回来了？”
小白转过头看着正在洗丝绢的小兰，一脸错愕。
小兰说道：“你不是也是回来了嘛？少爷让你弄的东西，你都弄好了吗？”
两人互相看了一阵，然后都咧嘴笑了起来。
“学的怎么样了？”
秦慕容把脑袋从被窝里面伸出来，先是四周看了看，随后才问着。
小兰点头道：“应该差不多了。”
确实是差不多了，这一段时间，小兰已经成为天牢中的梦魇了。
别说那些囚犯看着她都吓得要死，就连那些狱卒看到她都腿软。
试想，一个看起来玲珑可爱的丫头，拿着一把小刀，硬生生的将人刨开，把里面一层层的皮肉弄下来，放在手里不停的看……这怎么说都是一件挺吓人的事！
每天结束的时候，小兰全身上下都是血，只有目光极为清冷，如同红色大地上的一口清泉。
这反倒让人害怕。
太冷静了，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秦慕容说道：“带回来的刀，用的怎么样了？”
“要比之前用的好上太多，不过还得熟悉一下，毕竟不一样了。”
“嗯，总要留下两套在真正手术的时候用，千万不要把用过的再去给虫老用，要不然很危险，现在的消毒手段……我是真的不敢恭维。”
“好的少爷。”
“小白，房间准备的怎么样了？”
“房间是建完了，里面绝对是一尘不染的，四周封闭，也没有什么风，就是那些木材的味道有些大，屋子里面都是那股味道，闻起来有些难受。”
“只要是干净的就行，至于味道什么的，习惯就好了，那个……准备好了吗？”
“贾富贵还是买回来了，只不过……他不敢动的，就留在库房里面，例外三层人把守，现在也一直放着。”
秦慕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还是我亲自来动手吧，别人还真是不行。”
接下来的几天，正好不出门，在屋子里面熬制鬼灯草。
原本送来的就已经是熬制完毕的，黑乎乎的一块一块，但这样是不行的，还得提纯，但又不能提的太纯，要不然一次下去，怕是虫老这辈子就离不开这东西了。
这个世界麻醉的东西几乎等于零，酒算一种，但人喝醉了，血液循环也快了，血液中还有酒精成分，对于手术这种创造性外伤来说，是毁灭性的！
喝酒麻醉只是传说，秦慕容可不敢这么尝试。
一番熬制下来，秦慕容散去屋子里的众人，通风做到极致，而他自己也是将自己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这种毒气侵蚀。
毕竟……即便是接触到皮肤，也是极为严重的一件事，熬制所散发出来的雾气，不及燃烧出来的百万分之一，但同样危险。
但凡现在秦慕容能用上的东西，他都用上了，最终好不容易弄出一小罐深黄色的晶体。
弄完之后，秦慕容赶忙将东西都埋进地下，自己也跑到水桶里面泡了好久，生怕身上还带着那种味道。
而这个房间也暂时不能用了，一边清洗一边通风，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是如临大敌一般。
总算，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就位了，现在就差虫老了！
虫老其实是能感觉出自己的身体状况的，所以他就不停的做事，仿佛要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下子做完，让自己离开的时候不留遗憾一样。
御医劝过陛下，让他命令虫老休息，但虫老不愿，所以陛下也让人给秦慕容带过话，而秦慕容的说法，却是让虫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既然要干活，就只是规定三餐睡眠，其他走动却不用禁止。
在秦慕容看来，他这种气血郁结的病症，其实运动一下身体只能有好处，而不会有坏处，一直躺着才可怕！
更重要的，是手术之前必须要有一个稍微强壮点的身体。
即便这个世界上的人，身体已经强壮到让秦慕容有些发指了，但每多一分强壮，虫老的手术成功概率就会大上一分，这点秦慕容是不会忽视的。
一切就绪，虫老就被找来了。
虫老见到秦慕容后便是哈哈一笑，说道：“还以为你最近很长时间都不能有动作呢，怎么？在家里待不住了？想起我这个老头子了？”
秦慕容嘿嘿一笑，说道：“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呃，虫老你身边的这个小厮跟之前那个好像不一样啊。”
“哦，他生病了。”
秦慕容眉头皱了一下，向后面撤了撤。
虫老先是一愣，随后恍然，便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是有点杯弓蛇影！不过这样小心是没错的……”
转头看向那名小厮说道：“你先出去等着。”
小厮拱了拱手，冲着秦慕容做了个鬼脸，就跑出去了。
秦慕容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这家伙倒是跟之前那个家伙有点像，一样的小脾气。”
“哈哈！老夫在家里也疏于管教他们，倒是让子爵笑话了。”
“哪里的话，来，虫老，里面坐。”
一路让着，却没有去秦慕容经常会客的地方，而是穿堂过院，到了旁边一个小院子里面。
这院子里面的东西都被清理掉了，只有中间一个孤零零的房子，被几根特殊的立柱架在空中，沿路上，都是玉石铺路，上面连一颗沙粒都没有，显然平日里经常打扫。
虫老看着院子周围的环境，又看向那个房子，苦笑道：“秦小子你又搞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了？莫非是什么吃喝？不对，那种东西应该不会弄的这么隐蔽，这院墙加到快一丈高了，看来是需要保密的东西啊。”
秦慕容嘿嘿一笑说道：“这种东西倒是没什么需要保密的，只是需要防风。”
“防风？”
“是啊，风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候是非常危险的。”
“什么时候？”
“治病的时候。”
秦慕容咬了咬牙，沉声说着。
虫老眼角抽动一下，好一阵沉默，才苦笑道：“亏你还一直想着，你看老夫健健康康的样子，哪有什么生病的模样？”
说实话，现在虫老的身体看起来确实要比秦慕容离开之前要好上很多。
但……这跟身体并没有关系。
如今已经是秋天，天气转凉，风吹清冷，会缓解局部感染和肿胀，所以对于脊椎的压迫就不会那么明显，就像是冷敷是一个道理，但并非是越冷越好，到了冬季，可就不是冷敷了，而是局部血管彻底闭合，引起大面积坏死，从而直接挤压脊柱，诱发的各种病症，必定致命！
秦慕容轻轻一笑说道：“那个……其实还是想要很严肃的跟您说这件事，但您也知道，小子就是喜欢胡闹，万事都没个正型……这样吧，就问虫老一句，您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到我手上吗？”
虫老不假思索的说道：“自是愿意的。”
“不考虑一下？”
“为什么考虑？你还能对老夫有什么坏心。”
秦慕容苦笑道：“好心办坏事，并不少见。”
虫老哈哈笑道：“有这份心意就叫，至于结果好坏……到时候再说！”
秦慕容道：“本想着这件事总要您家人跟着一同决定才好，但我觉得您老家里面的那几根葱，好像还做不了这样的决定，所以小子斗胆，就代替你们决定了。”
“哈哈，合着今天老夫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秦慕容却没有笑，而是认真的看着虫老，说道：“这里有笔纸，虫老若是有什么想对人说，又怕来不及说的话，都写下来吧。”
虫老的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最后化作一声苦笑，说道：“能再等一个月……不，半个月吗？”
“不行，等不了了，您自己的身体，您自己知道的。”
虫老深吸一口气，说道：“所以你的这种治疗方法，老夫很有可能……没办法从那个屋子里面出来，对吗？”
秦慕容点了点头。
虫老皱眉道：“胡闹！”
“虫老就不用反抗了。”
虫老沉声道：“若是老夫真在你这没了，你以后怎么办？！那些言官会轻饶了你？到时候说不定要怎么参你！陛下怕是也不能太偏向你，虽然不至于对你做些惩罚，但仕途方面你却二十年内都不用再想了，这样可不行！”
秦慕容哭笑不得，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我这些？话说这个官职，原本就是被你们给逼得，真做不成就做不成，又不是不能做事，即便在野，这天下也乱不了。”
虫老想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真是说不过你。”
“您老还是好好想想，到底留下什么话吧。”
虫老无奈摇头。
然后走到纸笔面前，提起笔来，咬了咬牙，便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便放下笔来，冲秦慕容说道：“老夫准备好了。”
“好。”秦慕容点了点头，对身后众仆说道：“带虫老沐浴。”
一群人抬着担架上前，让虫老躺在里面，然后就往房间里面走。
“等等！”
秦慕容突然叫住众人，走上前去，直直的盯着虫老又看了看。
他神情不变，但双手却在剧烈的颤抖。
虫老见到了，轻轻一笑，伸出手在秦慕容的手背上拍了拍，说道：“生死有命莫强求，老夫只是早点下去，给大梁祖先送捷报，告诉他们，这一代的大梁……亘古无双！”
秦慕容没有说话，只是咬了咬牙，然后用力转过身去，轻轻摆手。
手下们立即把虫老送了进去。
秦慕容此时才来到纸张前面，看着上面的一排字，竟一时之间笑了起来。
“太阴历一七四一年，意满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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