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铸造的优点并非只有炉温这一点。
还有材料的融合！
合金，永远要比纯净的金属来的强大。
即便是强悍如精铁，适当的合金技术，也可以让它由量变转化为质变！
而这两种技术，明显这个铁老头是比较精通的。
秦慕容晃了晃自己的手臂，活动一下腰身，然后左右看了看，从旁边拿出一把锤子来，直接将那个台子凿破，露出下面精铁锭来。
“铁砧和锤子，就足够了。”
秦慕容轻轻一笑，然后说道：“这炉子里面，现在烧的是什么？”
“精铁。”
铁老头赶忙说着。
秦慕容说道：“精铁啊，不错不错，混合其他的材料没有？”
“混合了，有……”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
这是秘密。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东西，是绝对不能轻易告诉给别人的，即便这种东西是“落后”的。
秦慕容恍然，说道：“没事，不用告诉我，就只要说你们加入那些东西，想要达到的效果是什么就好。”
“哦，那就好。”
铁老头心中感激，赶忙说道：“这精铁铸造出来的兵刃，总是不够坚硬，就像方才被菜刀砍出缺口，事实上若是完全用精铁铸造的话，这刃口还要更脆弱一些，所以加入了一些东西，增加了它的锋利。”
“硬度呢？”
“硬度？”铁老头对这种词汇有些迷茫，但很快就理解了，说道：“也加了硬度！”
“哦，那就是简单的增加硬度的合金了，不会是放进了木炭吧？”
“啊？！”
铁老头一脸慌张，眼神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秦慕容苦笑道：“不对不对，不光是木炭，光从那两把刀剑的断口质感来说，就不光木炭那么简单，应该还加入了一种金属，一种很坚固，并且很能防腐蚀的金属……嗯……难道是古银？”
“这……这……”
铁老头这下真的慌了，瞪圆了眼睛，甚至都想杀人灭口了。
“行了行了，你的表情告诉我，我好像是猜对了。”
铁老头半天没说出来，就只是惊愕的看着秦慕容。
弄得秦慕容真的想笑。
古银。
很像是前世的铬，坚硬且防锈，但自身韧性真的是不行，可是只要掺进钢铁之中，就有奇效。
古银并非是市面上流通的银子。
毕竟所谓货币，除了耐腐蚀性保存性比较高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有“易于分割性”。
古银表面极为光滑，并且耐腐蚀，看起来比银子还要亮，还要好看，只是太难分割，太难铸型，所以很难成为货币，但不影响拥有这样的名字。
秦慕容等了一会，等铁老头稍微消化一下，才继续说道：“所以说金铁之事，其实没啥秘密可言的，你也不用想着是什么人偷偷把配方告诉我，或者其他什么猜测，这就是我猜的，然后通过你的表情来印证的。”
铁老头缓回来了，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苦笑摇头道：“爵爷……是真的强悍啊。”
秦慕容笑道：“这有什么强不强的？只是在工坊接触的多了，见的多了，比常人稍微多点经验罢了。”
“爵爷真是过谦了……”
秦慕容撇了撇嘴，看了一眼熔炉，说道：“差不多了，也不用完全烧熔了，先拿出来我看一眼。”
“啊？这……”
两个拉风箱的人迟疑的看向铁老头。
铁老头赶忙说道：“听爵爷的！”
两人停下手，先是用斧头敲开炉子旁边的一块已经烧硬的浮土，露出里面的火焰来，再等火焰渐渐停息，再从里面用火钳掏出一个小坩埚，里面是通红的铁块和铁水混合物。
看起来就像是发光的粥。
秦慕容摸着下巴看着那一锅东西，透过它的颜色还有热度消除的痕迹，分析着这块金属的特性。
然后在房间中找了找，从角落中拿出一块黑漆漆的金属，从腰带中拿出一把小刀在表面磨了一下，里面立即就出现了一种银亮光泽，只是这种光泽消失的很快，氧化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秦慕容却点了点头，直接又拿出一把小锉刀，在那块金属上不停的锉，锉下很多粉末，聚成一堆，然后直接扔进那个坩埚之中。
这举动把铁老头吓了一跳，赶忙问道：“爵爷这是做什么？那是玄武金，用来做剑镡的，您弄成粉末扔进这铁水之中是为什么啊？”
秦慕容笑道：“粉末才更好融合啊，再说这玄武金……哦，这叫玄武金啊？我倒是不知道它的作用，我只是喜欢它这种容易生锈变化的样子，而这东西明显韧性很足。”
“韧性倒是不错，虽然那个什么硬度之类的有些堪忧，但做成剑镡的话，最是稳妥，就算埋在地下几万年，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果然是这样吧？这种表面氧化便立即会形成防护层的金属，其实是最好用的，就像是银子一样，不过银子还是太软了。”
“是啊，以前也流行用银子做装具，但现在还是用这玄武金更好一些。身如玄武，不光是颜色，还有它千古不变的优势在，听说若制成柱子，可以擎天！”
秦慕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熔合的差不多了，不用再烧一次，这次放的量比较少。”
说着，就拿起一盆水，直接倒在坩埚之上。
“不要！”
轰的一股白烟升腾，咔咔几声响，坩埚直接被炸开，而满屋子都是蒸汽，不可视人。
等风吹散，秦慕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说道：“呃……一点点倒就好了。”
“爵爷啊，您这是又要做什么？”
“我就是想要看看你烧制的东西，会不会因为温度骤降而裂开。”
“这……那也不用这么做吧？”
“咱们先看看。”
秦慕容凑到铁块旁边，如今铁块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上面还冒着白烟，显然温度是不可能因为这一下子就直接降下来的。
甚至有些地方又有稍微泛红的迹象。
这就证明里面还真的有比热特别高的存在。
寻常生活中所遇到的东西，比热最高的就是水了，若是比水还高……怕就不是寻常。
摸了摸下巴，左右检查了一下，秦慕容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并没有出现开裂或者变形，不错不错。”
“哦……那就好，那就好。”
铁老头满脸苦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秦慕容直接拿起铁钳，将这块铁给夹了起来，然后又扔进炉子里面，说道：“继续鼓风，开烧！”
“啊？！”
三个人都懵了。
铁老头说道：“这……这又是为何啊？”
“你管那么多？让你烧你就烧。”
铁老头也是无奈，只能吩咐两名学徒开始烧制。
“那个铁老，这连坩埚都没有了，这一烧……岂不是要把炉子都烧费掉？”
“让你烧你就烧，哪那么多废话？！”
铁老头也豁出去了，还把火气发在了学徒身上。
毕竟秦慕容这家伙之前展现出来的东西……有些吓人，让他有种无力反驳的感觉，并且反驳了……好像最后还是自己错，到时候要打了自己脸。
学徒也是被骂懵了，赶忙将火焰给侍候好，拿起黄泥就准备将炉口封死。
“干什么？”
秦慕容却把他们拦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两个。
“封……封口啊……”学徒苦着脸说道：“不封的话，怎么烧铁啊？”
“不封！就这么烧！”
“行……行吧。”
两个人又放下黄泥去拉风箱。
他们反正是不管了。
人家让自己怎么弄就怎么弄了，权当自己就是提线木偶，别的事都不管。
铁老头也是不管不顾了，反正要么就损了自己这些家什，还能看秦慕容的笑话，要么就学到真正的手艺，秦家商会的手艺，那可是天底下匠人都眼馋的存在。
好像哪一个都不吃亏。
烧的过程，秦慕容时不时会看向炉口，大约一刻钟后，秦慕容说道：“停，可以了。”
然后就拿着铁钳将铁块给取了出来，转手放在铁砧上，大锤挥起，猛地就砸了下去。
噗的一声闷响，铁块竟然瞬间被砸成一个铁饼！
秦慕容自己也是被吓了一跳。
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也是有功夫的人了，手上的力道自然是极大的。
这一下砸的太狠了，不过没影响。
铁钳将铁饼调转，直接又是几锤子下去，铁饼就变成了铁条。
整个过程火星直冒，看起来如同打铁花，说不出的好看。
当然，随着锤子的动向，铁块渐渐发生的变化，也让他们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
这不是……渐渐的变成一把长剑或者长刀了吗？
这样做……跟铸造有什么不同？好像是有点不同，但到底是哪里不同又说不好，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种手法并不比铸造来的差！
秦慕容看着铁条，左右瞄了瞄，然后随手丢进火炉之中，说道：“继续！”
两个这次速度很快，直接就位，开始拼命填燃料拉风箱。
等铁条烧红，秦慕容再次在上面不停的敲击，这一次大家算是看明白了，铁条变成了一把长刀，有些细长的长刀，稍微有些弯曲。
等秦慕容将刃口都敲出来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又将它扔进火炉之中，并且说道：“拉风箱的时候，三短一长，大口呼吸，每一次呼吸拉一次，不能快，也不能慢。”
两个人立即点头，按照秦慕容指示开始拉。
秦慕容则是在旁边寻找一个小锤子，大约拳头大小，掂了掂，是那么回事，就坐在一旁等待了。
“打铁这种事啊，其实很热，也累，嘴是容易干的。”
铁老头一怔，然后连忙说道：“马上马上！”
赶忙跑到后面给他拿了茶水。
秦慕容喝了几口，便起身道：“好了，停吧。”
铁条再次烧红，被他拿了出来，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阵乱锤。
看起来是有点乱，但实际上这长刀的变化却越发的清晰。
直到已经变成长刀模样，有刃口，有刀尖，整体给人一种俊秀纤细之感。
随后秦慕容又让长刀烧了一次，便将原本堆砌沙子的槽子里注满了水。
“你们这里有冰吗？”
“冰？”
铁老头想了一下，立即说道：“有的！地窖里面好像一直藏了一些，您是要吃还是要喝？”
秦慕容翻了翻白眼说道：“拿一些上来，一桶就行，不是我吃。”
“哦哦，好的。”
铁老头又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果然手里提着一桶冰，却也带回一个人来。
那个人直到进门还在嘟囔：“我说铁老啊，你这就不对了，去年采集这些冰的时候，是，您也出了力，但今年你的量也用完了啊，剩下来的跟您也没啥关系了，你这样拿走，我怎么跟上头交代？你竟然还让我跟他们说这冰就是化了，铁老啊，化了就是我看守不利啊！您这不是要害我？”
“好了好了，都嘟囔一路了，还跟过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小心老子把你扔进炉子里面烧了！”
“铁老您可打不过我。”
“哼！”
铁老脸色一红，却也不再理他，直接将冰桶放在秦慕容面前，说道：“爵爷，拿来了。”
“哦，好的。”
秦慕容提起冰桶，里面都是大块的冰，他随手拿了一把长剑，直接在冰桶里面一阵乱怼，把大块的冰都给锉小了，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在所有人惊愕的表情中，直接将冰块全部倒入水槽里面了。
“啊！”
那个守冰人立即尖叫一声，大声吼道：“你他娘的是在干什么？！”
铁老头也是眼角抽动。
冰这种东西，在这里还是挺珍贵的，并且大家都很珍惜。
森林中的夏天，住在洞穴里面虽然比外面能凉快一点，但有时会突然出现闷热的感觉，并且是挺难忍受的那种，这时候就要用到这些冰，喝一杯下去，透心凉，起码能让人睡得着。
冰在这里，是当药来用的。
如今见这么被浪费，他们自然有些心疼。
秦慕容则是根本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火炉旁，将长刀条取出，然后猛地就塞进水槽之中……
吱！
入水声竟然尖细的刺耳，好像某种小兽的叫声，让七嘴八舌说着什么的众人停了下来。
秦慕容让刀条静置一会，就将它取了出来，然后伸手在上面弹了弹，声音还算清脆。
“不错不错，山涧水果然是好水。”
说着，从怀中拿出小锉刀，从头到尾把长刀给锉了一遍。
小锉刀极为“下肉”，刀条瞬间变得平整光亮，只是上面的摩擦痕迹极重，不过已经能看出刀的全貌，可谓好看。
锉完，又拿出一把小刀，在刃口处和边边角角不停削割，精铁合金的刀条，竟然被他的小刀削出很多铁屑，看起来就像是削木头一样，让人对他手中的小刀充满了好奇。
等彻底修整完毕，就把刀条往其中一个拉风箱的人手里一扔，说道：“磨，尽量把几个面都磨的平整一些。”
“哦……哦，好的。”
那人赶忙接了过去，却又有些疑惑，忍不住转头问道：“那个……您怎么知道我比较擅长磨刀？”
秦慕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观手知匠，匠人与否，全看一双手，你手指粗，指甲破损严重，纹理清晰，里面有怎么都洗不干净的黑泥，就证明你这手不但整天泡水，还总会被铁粉侵蚀，这就是经常磨刀人的样子。咳咳，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你表现的那么惊讶干什么？”
“哦……哦。”
拉风箱的干笑两声，赶忙拿出磨石开始磨刀。
他磨刀真的是一把好手。
铸造出来的东西，那边边角角叫一个“惊人”！
表面凹凸不平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在这个没有角磨机没有砂带机，更没有金刚石磨石的世界，光凭普通磨石和一双手，那真的是要磨到天荒地老，同样的，这种办法虽然笨，但却也能练出最好的磨刀匠来！
秦慕容觉得自己做这些事情都很稀疏平常，却不知在别人眼中，那简直就是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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