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志的表情一点点裂开, 他曾经以为过去的事会一辈子被隐藏在暗处，万万没想到那些旧事竟然会以这样的形势被一点点揭开，而且是一个接一个。
柳承志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哪怕这次他动手, 就已经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但前提是在场没有人能离开。
如今往事被揭开，药仙谷、十绝帮和通玄教的人却都好端端站在那里, 一旦他的计划失败, 他必定会成为被整个江湖唾弃的存在。
柳承志强撑着绷住表情：“空口无凭，如果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个天下又有何正义可言？”
“柳门主不愧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君子，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想狡辩, ”白面书生嗤笑，“别的不说, 当年在雪山之巅的正魔大战, 玄武派和赤阳派的人都在，他们总不会说假话吧？”
柳承志沉着脸：“当年我是为了大家考虑，不让大家心中愧疚, 才谎称暮寒非我亲子, 可当年我亲手将暮寒送出去, 我的心难道不痛吗？我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铲除魔头！”
“柳门主这是说我通玄教不对？”木堂主在一旁冷笑。
说到这个，柳承志更加理直气壮：“且不提如今的通玄教如何，当年的通玄教确实做尽坏事，我们集合名门正派铲除魔头，是为天下苍生谋福, 木堂主难道要为了江湖中人人认可的往事，与名门正派为敌吗？”
“当年的事当真是为了所谓的铲除魔头，柳门主自己心里有数，”古怪老人说道，“当年在雪山之巅的人到如今还活着的人寥寥可数，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柳门主的手笔？”
那些门派的人听到这话立即警惕。
柳承志自然不会承认：“又是空口说白话，你们所说的事，一桩一件，都是你们空口而来，证据呢？证据在何处？”
“你很聪明，做事一向不留痕迹，少有的知道你计划的人都被你灭了口，”古怪老人继续说道，“若是我们手中有证据，一早就已经将你的所做作为公之于众，又何必拖到现在，不过今日你在我们的酒菜中下毒一时已经板上钉钉，除非柳门主有能力将我们所有人全部留在此处，事已至此，柳门主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言下之意，不管柳承志如何狡辩，下毒这件事已经落在了实处，不是他说几句话就可以改变的。
这也是几大门派今日会来逍遥门的原因。
柳承志做事实在过于滴水不漏，别说是雪山之巅的事，就是药仙谷的事，他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如果不是凌温书一直都在追查，药仙谷的惨案也会被时光湮灭。
如今出现在逍遥门的，就是目前江湖中已知的全部门派核心弟子，有这些弟子在，逍遥门的事一了，柳承志的所作所为自然会公开，人尽皆知。
柳承志垂眸，他很清楚自己走了一步错棋，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走到了绝路。
“诸位，以前的事我确实不知，我只是今日一时鬼迷心窍，为的也不是想要诸位的性命，大家想必也发现了，我下的并不是必死的毒药，只是让人昏迷的药而已，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要拿到东海上的神功秘籍。”
柳承志诚恳说道，脸上也露出了诚意满满的表情：“诸位可能会认为我心怀叵测，是，我承认我心里有鬼，可能我们身处江湖之中，最想要的不就是有一身绝世神功么，我的年纪也大了，只是想要见见传说中的绝世神功究竟是什么样，等我看过了，自然会公开，诸位也能安然无恙。”
不得不说，柳承志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名声确实不错，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瞬间有人感觉到了他的态度，环顾四周，面上跟自己一样茫然的人不在少数。
今天来逍遥门的人不仅仅只是如今江湖上的大门派，还有不少小门派的人，这些小门派想来靠着依附大门派而存在，他们依附惯了，便会忍不住听从旁人的意见。
柳承志如今说的话，听上去可信度确实挺高。
至少有一点柳承志说的没错，那就是他下的药并不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只是让人暂时昏迷的药物而已，这样看来，似乎柳承志真的没有要置人于死地的意思。
当然，在场也有人表示质疑：“柳门主，他们说你当年将自己经脉尽断的亲子送出逍遥门，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柳承志痛心道，“但这也是为了他好，我儿当年经脉尽断，若是继续留在逍遥门，恐怕会极为辛苦，所以我才不得不将他送出府去，以为他能在外面过上平凡人的日子，我确实错了，错在对他关心不够，可我是一个男人，一向粗心惯了，这才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也就是说柳暮风确实是你的养子？那他当年欺负柳暮寒的事可是真的？”又有人问道，指着不远处被搀扶着的老人，“这事可有证据，那人是你们逍遥门的大夫。”
柳承志狠狠握拳捶桌：“是我的错，是我错将小人当好人，实在是那时候我已经养育暮风多年，在我眼里，他确实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可谁能想到他竟然会背着我做那样的事，那些事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如果……如果当年我就知道，肯定不会让暮寒受了委屈，都是我的错啊，是我这个父亲做的不够好！”
这些过往的丑事，在柳承志口中变成了冤枉、大意、粗心，一切的一切，他将一切都归咎于粗心大意，以此来证明他当年的行为并无差错。
在场的人不知不觉被柳承志的话带动，心里已经对他的话多了几分认可。
“当年柳暮寒离开逍遥门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之久，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江湖上行走，到处找寻可以医治柳暮风的灵药，你难道一日都没有想起过你还有一个儿子，没有想过你的亲生儿子可能在受苦吗？”李如意反问道。
柳承志又是敲了敲桌子：“就因为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这才没来得及顾及暮寒，当年带走暮寒的人是我最相信的仆人，我以为暮寒至少有逍遥门的庇护，肯定能过上普通人的好日子，我真是蠢笨至极，识人不清啊！”
“那你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李如意拍了拍手，很快有人扔了两个人进来。
柳暮寒站在林华阳身旁，看着刚出现的两人，震惊地看着李如意。
他没有听说过王伯跟王田会来。
当年他离开石安城不久，在药仙谷落脚时，便想着恐怕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古怪老人，特意写信回去跟李如意和冯予说了小别庄和逍遥门的事，请他们派人将小别庄的夫子和逍遥门的大夫接出来，在石安城落户。
逍遥门这边的老大夫不愿意走，李如意就派了人近身照顾，至少让老大夫在逍遥门中平静地过一生。
而小别庄的夫子则到了石安城落户，冯予安排了那位夫子依然在石安城教书，相对于小别庄而已，石安城的生活更加舒适些，且无后顾之忧，这些年夫子还时不时给柳暮寒写信，叙述他在石安城的生活。
至于小别庄的王伯和王田，柳暮寒不想关注，也没有特意去问，没想到李如意竟然会将两人带来。
两人也没有认出柳暮寒，被带来之后立即躬身，王伯颤颤巍巍道：“他……我就是小别庄的管事，二少爷到了小别庄之后，早两年逍遥门还有银钱送来，但是两年后，逍遥门便再无银钱送来，之后这些年，从未有人问起过二少爷的去处，就好像二少爷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李如意：“早两年逍遥门给你多少银两？”
王伯躬着身：“一开始多一些，每个月能有二十两，后来变成十两，再后来是五两……银两越来越少，我们才不得不……”
李如意：“将人赶走？”
王伯的身子压得更低了，整个人开始瑟瑟发抖，完全不敢说话。
李如意冷笑，又问：“那你们用在暮寒身上的银两有多少？”
王伯试探着开口：“一两……”
就在这时，李如意突然“哼”了一声，王伯再不敢说谎：“没，没给，只是给了一口饭吃，但是二少爷会干活，帮着种地，帮着砍柴，也会帮着做事，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我孙子穿破不要的，他拿去自己缝一缝还能穿，缝衣服的碎布都是庄子里不要的碎布，我家老婆子不舍得那口饭，这才……这才让他走。”
王伯的话语落下，满场哗然，他们知道柳暮寒之前的日子过的很难，但是从王伯口中将当年的细节一点点说出来，那些事还是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他们也以为柳暮寒离开逍遥门的日子就算不好，也不至于太差，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差。
王伯却明白了这些人要的是什么，继续往下说：“当年二少爷离开逍遥门时，身上只有一身衣服，包袱里也只有一些金疮药，那些金疮药都不是什么好药，可二少爷还是把那些金疮药当成宝贝，那日他到小别庄后，因为淋雨发了一次高烧，衣服下满是伤痕，没有一寸皮肤是好的，他在小别庄时虽然过得不好，但至少身上的那些伤痕确实在一点点慢慢恢复，而不像那时候新伤加旧伤，连我都看不过眼了。”
他不敢说柳暮寒到了小别庄之后就没有挨打，他知道自己的孙子做的事，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孙子就算打了，也绝对没有在逍遥门时那么严重，毕竟他孙子不会武，小孩子的拳打脚踢顶多出点淤青，而不会有伤口。
“金疮药，金疮药是当年二少爷离开逍遥门时，我特意给二少爷准备的，”老大夫在一旁气的跺脚，“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他，怎么可以？！”
李如意看着柳承志：“暮寒在逍遥门受伤的事你不知道，暮寒离开逍遥门时身上带了多少东西你也不知道，暮寒在小别庄受苦你更不知道，如今十余年过去了，你说你只是事务繁忙，粗心大意，这段时间又怎么想起要跟暮寒攀关系了？我以为柳门主这辈子都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个亲生儿子呢？”
这时候，众人若是再被柳承志的花言巧语所欺骗，那真是自己犯傻了。
是个人都知道柳承志就是刻意狡辩，什么粗心大意、事务繁忙，都不过是柳承志为自己开脱的说辞罢了，他这个人本质就是一个虚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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