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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为何收你

    我曾经想过无数个问题,包括他为什么把我放给师叔,包括他们为什么袒护我,包括二师兄怀冥为什么栽赃我很多很多,却唯独没有想过段西河为什么会收我做徒弟。

    在我心里,收徒这种事是需要机缘的,他看我顺眼,自然就收我做徒弟了,还需要有什么原因?

    于是段西河看见的,就是一双茫然的眼睛。

    我想了想不回答他这个问题或许会有些尴尬,就直接说:肯定是师尊您可怜我啦。当时我将将被衡岳道人逐出师门,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弄得一身是伤。您肯定是看不过我一个小姑娘弄成那个样子,于心不忍就收我为徒了。

    你觉得,就这么简单?段西河凑了过来,那眼神让我不忍直视,然后他就趁着我发呆的空档抢走了我放在嘴边的一片牛肉!

    我愤愤地看着他,说:当然就这么简单啊,难道还有很复杂的内幕?瞬间我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颤抖着跟段西河说:你不会是像养小猪那样,看着我肥了胖了,就把我杀了卖钱吧?师尊,像我这么瘦的小家伙,是卖不了多少钱的,您就放过我吧

    说的就好像你多瘦似的。段西河用他那油腻腻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脸蛋,戏谑地说,这不是长了好多肉嘛。

    师尊!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快进入正题!

    我从袖间抽出白绢擦了擦半边脸,却听得段西河嘟囔说:这不是你把我扯的跑题了么

    然后他点燃了大殿里的蜡烛,在摇摇晃晃的烛光里坐在我身边,开始说了起来:我收你为徒,是因为你师叔。他中了火狼剧毒,我想这个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如果他没有说后半句话,我是会考虑考虑不承认的,但是他既然说了,我就只好心一横承认说:是。有天晚上趁他不在,我发现了被他藏起来的荧荷藤萝,后来去查书,知道了那是治疗火狼毒的药材。

    本以为段西河会说我好奇心过剩,或者说我随随便便翻师叔的东西,直接劈头盖脸骂我一顿,结果他很是平静,好像事先都知道了这些事情似的。

    你呀,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会去寻找他的秘密。但是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够看到荧荷藤萝么?

    关于这个,我诚恳地摇摇头。

    段西河捋了捋胡须,接着说:是你师叔想让你看见,不然你是无法破解他施下的仙法的。他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他试图自己说服你,可是我也不知道后来他为什么就犹豫了,一直一直不肯告诉你。

    然后呢?

    段西河却不接着原来的话说了,直接跳转画面: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受了伤流了血,额头有着明显的印记,我就知道,你可以救师弟。

    救师叔?我?莫非我的身体和他们不同么。

    刹那间我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我从山崖上滚落下来,我的身上满是伤痕,额头上有着微微的灼热感,是的!就是那种灼热感,似乎每次流血的时候都会出现。

    莫非那个印记就是伴随着那一阵阵的灼热感出现的?

    为什么我可以救师叔?我该怎么去救他?

    不管是怎样的方法,只要能够救下他,多大的代价都打不倒我。只要他活着,我虽身死心僵,也是情愿。

    他是神,是万物的信仰,是世间的依赖,他必须活着!

    我开始急切起来,但明显的,段西河的眼中有了些许犹豫。

    他又喝了一杯酒,问道:你确定要问这个?你真的能够承受?

    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有什么比看着周念沉死去更不能承受的。

    请不要,请不要让我忍受那样的痛苦,我不敢,也不愿。

    蚀骨剜心,都比不上那种失去的感觉,我无数次在想象,但我不愿意让那些想象中的画面成真。

    我只希望他能安然无恙,偶尔当他喝道别人煮的芙蓉水,能够想起那个曾经缠着他让他教仙术的小姑娘,就已经很好了。

    师尊,您快说吧。我、我都已经想好了,不管怎样,救师叔要紧。

    他有些犹豫地张开嘴想要说话,就在我以为段西河就要说出来方法的时候,他却又是岔开了话题:乔染,你快要成年了吧?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仙人多少岁成年,也不知道我活了多久,但是根据我在人间还有在衡岳的经历来算,似乎就是最近了。我歪着脑袋思虑半天,带着不确定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吧。

    他说:那好,若要救下你师叔,就要挖出你的心脏喂他吃掉。但是有个前提,就是你必须成年。

    这是来到崇望之后听到的最让我震惊的一番话。每一个字都好像打在耳边的惊雷,每个音律都在让我节节后退。

    救师叔,挖心,成年。

    这些,就是他段西河当初那么爽快地要让我做他徒弟的原因,就是他把我推给师叔大人照管的原因,就是他在崇望充满了流言蜚语的时候袒护我的原因,就是二师兄怀冥栽赃我的原因,就是三师姐他们吵架的原因

    我体内的血液在沸腾,胸腔里面可以利用的空气越来越少,快要窒息了

    身为崇望的弟子,我打破了他们的特例,身为段西河的徒弟,他却一直想置我于死地。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我捂着胸腔,深深地低下头去,缓缓地合上了我的双眸。

    现在,我还能够感受到它强有力的跳动,它是我活着的昭示,我的血液途径于此,然后流遍全身。我甚至都能够想象自己的心脏被挖出来的场景,肚皮被划开,血液喷溅一地,连旁边的大红柱子都不能幸免。

    或许那时候我还有知觉吧,还可以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看着我那尚在跳动的心脏,呵,甚至不用别人动手了,我会用我最后的力气把血管扯掉,亲手将它抠出来,趁着我还没有昏迷,再将它递给师叔大人。

    那个时候,希望我保持着最后的生命力,再看师叔一眼。

    他的白衣千万不要染上我的血液,他的眼神千万不要有一丁点怜惜,我想我会忍不住,忍不住流下一滴眼泪,忍不住感动,忍不住欣喜

    周念沉,愿你一直如你腰间那块玉佩一样,温润。

    呵,温润如玉的下一句你知道是什么嘛,我告诉你,是情深不寿。我对你,便是情深,也注定了无法长久。

    冷不丁的,段西河的一句话将我拽回了现实。

    乔染,你想好了么?

    我撑开沉重的眼睑,抬起头来对着段西河绽放了一个苍白的微笑,我听见自己那虚弱的声音:好啊,我愿意以心换取师叔的性命。

    不知是我看花了眼还是怎的,我竟然在段西河的眼中看到了愧疚,那般深沉的愧疚,就写在眼睛里面。

    没用啦,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再对我愧疚又如何。

    我又笑了,接着就感受到了那泪水划过脸庞,由温热变得冰凉。我用指尖拂去眼泪,安慰他说:我乔染当初都说了,自从您那日给我桃红绸带的时候,我就成为了崇望的弟子。生是崇望人,死是崇望鬼。我的整个人,我的性命,都是属于崇望的,师尊您要拿去,尽管拿!我绝无二话!

    两行清泪瞬间流下来,跨过了睫毛,在脸上划出了痕迹。不一会儿,就到了嘴边。我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咸咸的,和心里的味道差不多。

    只不过,有些心酸。

    哎,以后就没有这些感觉了吧,我不会看,也不会听,也不能够看到这些可爱的人。师叔师尊,七师姐知夏,三师姐裳叶,奉竹,还有那个经常找我事的二师兄。

    不禁想起了十一师姐言欢当初仙逝的情景,那么多人围着她,竟然没有一个人要主动去为她诊治。就算是那个时候,她还在表示着自己对崇望的忠心耿耿,说着什么天地可鉴。

    那时候我觉得她可怜,如今,还是我比较可怜。

    我说:师尊,葬我的时候,或许没有人会哭,但我想,七师姐还是会为我流泪的,三师姐还是会为我伤心的。你都不知道我当时看见十一师姐的时候,他们那些人冷漠的表情真让我寒心。师尊,如果他们还在议论纷纷,请让他们不要说话。还有,要让他们为我默哀,要让七师姐说我的缅怀词

    知夏一定会记得我的,一定会的。

    段西河沉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下唇被他咬得青紫。他说:乔染你是个好姑娘,我们崇望一定会记得你。不知你的七师姐三师姐,所有人都会为你缅怀

    他们不会!他们都是冷漠的人!他们只知道说我的闲话,哪里会关心我!

    我蹲下去抽泣一会儿,缓了缓情绪。

    缅怀不缅怀的,其实都没有什么了,不重要,那真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叔能够记得我,我把心脏给他,他就会一辈子记得我了吧。

    嘻嘻。

    真好。

    我笑起来,下一秒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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