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要出门，霍以骁就打算让温宴下午多歇一会儿。</p>
他自己精力好，一整夜不睡也不打紧。</p>
温宴却不行，她一向爱睡，且是睡少了就浑身冷得慌，最后哼哼唧唧、小脾气一堆。</p>
不理，自是不行的，理了、哄了，那就是得寸进尺。</p>
温宴却是不肯好好歇午觉。</p>
理由倒也充分，她得准备明儿包汤圆用的猪油馅儿。</p>
这东西，费力气又费时。</p>
温宴就在屋里搓。</p>
一大块油光发亮的猪板油切成小块，又细细去碾黑芝麻，这些都相对轻松，猪板油、黑芝麻与糖的混合，才是大头。</p>
白皙的双手不住的揉搓，一遍又一遍。</p>
霍以骁看她额头上都泌了些汗，放下手中的书册，道：“我来吧。”</p>
温宴抬起眼皮子瞅他：“这跟搅鱼泥不同。”</p>
霍以骁哼了声。</p>
有什么不同。</p>
搅鱼泥的是他，揉板油的也是他。</p>
温宴这细胳膊，动不动就喊手酸，还是边上歇着吧。</p>
两人换了手。</p>
霍以骁是头一回做这活儿，入手感觉又油乎乎的，试了几下，慢慢有了些感觉。</p>
直到搓得三种料全混在了一起，猪板油的筋膜也都去除干净，才算是做得了。</p>
待到了入夜，温宴带上了药粉与青梅，与霍以骁一道往北大街方向去。</p>
钱家的书画铺子已经打烊了，门板落下。</p>
只后院里，还亮着盏油灯。</p>
钱晖还在夜读。</p>
温宴选择钱晖，是因他相对好下手。</p>
王笙与杨继林都已成亲，夫妻夜里睡一张床，不比钱晖孤家寡人。</p>
马车停在钱晖屋子一墙之隔的胡同里，黑檀儿跃上屋顶，既观察钱家，也顾着周围，免得有人经过，看到马车。</p>
直等到快四更时，钱晖才吹了灯。</p>
黑檀儿轻轻冲下头唤了声。</p>
车里，温宴靠在霍以骁怀里打瞌睡。</p>
霍以骁清醒着，小狐狸刚才一会儿冷了，一会儿脖子不舒服，撒娇软软糯糯，意思明明白白，霍以骁干脆由着她了。</p>
听见黑檀儿叫，霍以骁皱了皱眉头。</p>
温宴睡得很沉。</p>
钱晖真是睡得不早也不晚！</p>
霍以骁只好把温宴唤起来。</p>
温宴打着哈欠下车，待青梅含到口中，一个激灵，所有的瞌睡都醒了。</p>
这味道，她再吃多少回，都适应不了。</p>
冲，却好用。</p>
月光被云层挡了大半，温宴和霍以骁翻身进了钱家后院。</p>
取出药粉，温宴熟练地将它点燃，丢进了钱晖的屋子里。</p>
本就快睡着的钱晖，没一会儿就模糊了。</p>
两人一猫，闪身进去。</p>
霍以骁夜视好，躺在床上的青年眼下淤青一片，看得出压力颇大。</p>
黑檀儿跳到了钱晖的胸口，一屁股坐下。</p>
钱晖闷哼了一声。</p>
霍以骁转眸看温宴，他先前没有细问过，药倒了之后她打算怎么做。</p>
这时候，温宴开口了。</p>
是温辞的声音。</p>
“钱兄，”温宴道，“前些日子，在老师家中拜年之时，我是不是有什么失礼之处？那思来想去，总觉得你和杨兄他们，对我有些不满。”</p>
钱晖没有回答，只是呼吸重了许多。</p>
温宴又道：“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钱兄直言以告，你我都是同窗，去岁又一道中举……”</p>
“谁要跟你一道中？”钱晖总算有反应了。</p>
他似是在梦中与温辞面对面了。</p>
温辞依旧是不急不躁的样子，说话客客气气。</p>
钱晖以前觉得，大抵勋贵出身的公子都是这样，但现在，他看得很不顺眼。</p>
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钱晖的声音模糊着：“你配吗？”</p>
恶意随着这三个字，扑面而来。</p>
温宴知他不喜欢大哥，还是被这份几乎趋向于恨的恶意给弄得蹙眉。</p>
“为什么？”温宴问。</p>
钱晖咬牙道：“你怎么上的榜，你难道不知道？”</p>
温宴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什么，心中疑惑顿生，看向霍以骁。</p>
霍以骁冲她颔首，示意她继续问。</p>
温宴道：“考上的，和你们一样进贡院，写考卷……”</p>
“哈？！”钱晖越发激动，若不是黑檀儿压在他身上，他几乎能从床上跳起来，“是，你跟我们一样写考卷，我们苦思冥想，细细作答，而你，而你一早就知道卷面了吧？我是考中的，你是作弊的！”</p>
温宴的心扑通扑通直跳。</p>
他们仇视温辞，竟然是怀疑温辞作弊？</p>
“你凭什么如此污蔑我？”按下心中情绪，温宴继续道。</p>
钱晖道：“你不过是下场试一试而已，你就那么点水平，若不是提前知晓考题，你凭什么能中？凭什么？！你不配中！我们苦读多年，考了又考，你凭什么……”</p>
说到了最后，只余下沉沉的呼吸了。</p>
钱晖睡死了。</p>
温宴咬着青梅，左右看了看。</p>
以这间屋子的大小，她配的那点儿药粉，不至于吧……</p>
罢了。</p>
她低估了钱晖，他大抵是太困了，才会扛不住。</p>
温宴和霍以骁从屋子里出来，全部整理妥当，这才翻身出了钱家。</p>
黑檀儿没有走，在钱家院子里待了一刻钟，然后对着院子里的竹衣架子挥了一爪子。</p>
晾晒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只空架子搭在那儿。</p>
黑檀儿一爪子抽得狠，顷刻间噼里啪啦一阵响，全散架了。</p>
钱父钱母的屋子里传来动静，很快，钱母披着衣裳出来，看到一地竹架子和院子里一闪而过的身影，她气得跺脚。</p>
“这些野猫，无法无天！”</p>
钱晖也被这么大的声响惊醒了，他瞪大着眼睛，直挺挺着，呼吸重重起伏。</p>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p>
好烦，做梦都梦见那个舞弊的家伙！</p>
晦气！</p>
不过，还好是做梦。</p>
定安侯府，高高在上，温辞的妹妹又刚嫁给了霍太妃的娘家侄孙，这样的人，他得罪不起。</p>
他只能在背后说道几句，当着温辞的面，他不敢。</p>
钱晖翻了个身，又睡了。</p>
另一厢，马车离开了北大街，往大丰街去。</p>
温宴靠着霍以骁，整理思路。</p>
她相信温辞没有舞弊。</p>
温辞就是去试试，中与不中，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怎么可能做那等糊涂事情。</p>
却是不知，钱晖等人为何会这么怀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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