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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卿亲亲随同魏元来到了考场。

    魏元带着她走了走,每个考生都有一个隔间,隔间里面有一张小桌子,笔墨纸砚都已经备好,还有一张软塌。

    “这会试非常严格,要考的题目很多,为了防止大家作弊和互抄答案,一旦开始考试,除了负责监考的副考官,便不准任何人进出,一共三日,考生的吃喝拉撒都要在里面,进来时要经过检查,每个人只能带一床棉被,身上的衣衫也不能穿的太厚,棉被还要经过严格检查。”

    魏元推开一间隔间的门:“除了这道门,一旦进去,就没有办法从任何地方出来,或者想要塞答案那都是不可能的。”

    卿亲亲突发奇想:“若是有人将答案写在身上怎么办?”

    “不可能。”魏元笑着摇头,“每一个考生在进入隔间之前,都要经过严格检查,这个严格是超乎你想象的。”

    其实从前的规矩也没有如此严,但后来当真就有人将答案抄写在胳膊上,自那以后规矩就更加严格了。

    也是为了筛选真正有真材实料的人,但凡是作弊,无论何种手段,都一定会被查出来。

    “两个副考官负责一左一右两个考场。”魏元温声道,“其实往年都是一个副考官,不过两任也有先例,所以殿下做出这种决定,也没有大臣质疑。”

    卿亲亲点点头:“那这三日都考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魏元笑道,“这考题乃是主考官出的,最后的审题也是要他来做,我和另一位副考官只负责监考。”

    其实具体题目虽然不知道,但说起来大多也就那几样,法令、算数、书法、文才、议政等,但说起来简单,其实考起来就不简单了,就这几样题目,三日算起来还有点短。

    有些考生绞尽脑汁,甚至三日到了,可能还有些题没答出来。

    这种事屡见不鲜。

    魏元虽然是第一次担任副考官,但他也是一点点考上来的,对这套流程,和当日考生们的状态可谓是十分清楚。

    魏元叹了一声:“多少人为了做官,多次应试未过但还是坚持,每年都来。”

    他话语之中不乏惋惜,然而卿亲亲却有不同看法:“这未免太浪费时间,苦读十年,一朝落榜,若是不能入朝,便当放弃,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这般浪费下去,实在是让人叹息。”

    魏元一愣:“可书生苦读,不就是为了金榜题名。”

    这已经是多少年来不变的定理,当然也有人考不过便放弃,但这么做一定会受人嘲笑,那么多考生,可其实能过的人也就廖廖几个,大多数人都是乘兴而来,失望而归,但即便如此,每年的会试,也依然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卿亲亲摇摇头:“坚持是对的,但放弃也并不可耻。”

    “若是书生不考,又能做什么呢?”魏元有些茫然,“况且世人逐利,仕途便能带给人更大的权势,这是多数人都渴求的,也许一开始读书只是为了喜欢,但一次又一次落榜,已经扭曲了心中最开始的单纯。”

    到了后来,多数人读书只是为了中榜,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卿亲亲却道:“这世上想要富贵又不止这一条路,不过是执念罢了,为何那么多考生里只有那寥寥几人能够中榜?只因为真正为了读书而读书的人,也就那几个罢了。”

    也许还有人为了读书而努力,但天分不够,这就是命运使然,抱怨不得。

    她前世看到太多寒门子弟因为卷入权利漩涡而丢失了自我,当时只道可惜,现在想想,恐怕那些人的本心就不是那么单纯,轻易就丢了自己,最后丢了性命。

    魏元叹了一声:“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现象已经成为了寻常,就算有心人想要改变,也大多数会随波逐流。”

    大家都这样,若有人改变,那便是异类。

    没人愿意让自己成为异于旁人的人,那会不容于世。

    卿亲亲便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改变,有些事,只是看有没有人做。”

    她这话看似平淡,却在魏元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做那个人?”

    “不可以吗?”

    魏元怔楞半晌:“可此事非一朝一夕能做到。”

    “我当然知道,要改变一个人的看法已经非常困难,更何况这是要改变一群人,只是我觉得,若是我不做,你不做,那就无人可做,努力过总好过一点希望都没有。”卿亲亲笑容明媚如朝阳。

    魏元沉默片刻,忽然有些惭愧:“魏某狭隘了,郡主心胸只广阔,实在是魏某此生难以企及。”

    “你太过自谦了。”卿亲亲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眼眸望着门外的远方,“这些年来我不知去过多少地方,看过百态众生,亦看过人情冷暖,我总觉得人活一世要做点什么才行,若是本身胸无大志,那一事无成便也罢了,可自身若是有能力可以帮到世人,又为何犹豫?”

    魏元喃喃道:“你就不怕失败吗?”

    “怕。”卿亲亲果断道,随即又笑了,“可我更怕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先退缩了,那我肯定自己将来一定会后悔。”

    魏元怔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胸襟和胆量,相比之下,原来还有些洋洋得意的自己显得那般可笑:“我真是不如郡主,枉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到最后竟然还看不透一个女子能看透之事,将自己拘泥在一方世界,还自鸣得意,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世人所不能达到的高度。”

    有才者,向来自傲。

    他便是如此,虽然平日里嘴上不说,但心里难免有几分傲气,可其实仔细想想,他有什么好自傲的,他与常人并无不同。

    不过是运气好,走上了仕途,为官多年,也许早就迷失了自我。

    卿亲亲可没想让他怀疑自己,忙道:“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谁也不能抹杀你的成就和努力,既然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你,就说明你有可取之处,若换了旁人恐怕走不到今日,又或者不能如你一般。”

    她拍了拍魏元的肩膀:“须知,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南宫谛当初不答应卿亲亲来,是有原因的,他不愿意魏元和卿亲亲单独相处,可惜拗不过小郡主,他只能答应,但答应之后又后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要去看看两人到底在做什么。

    他得知两人正在考场说话,便脚步匆匆往那里走,可要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卿亲亲的侃侃而谈,他心念微动,便放轻了脚步慢慢地靠近,站在门后,他从门缝往里面看。

    正好从头到尾听到这一番话,他心中大为震撼。

    一时不查,发出了声音。

    卿亲亲立刻警觉:“谁?”

    南宫谛一顿,有那么一瞬间十分慌乱,但随即就镇定下来,随手抓过自己身边的太监,和他换了个位置,随后脚尖一点,飞上了门口那咳茂密的大树,轻而易举地隐藏住了身影。

    卿亲亲与魏元走出来,魏元问道:“怎么了?方才有人?”

    卿亲亲却已经看到了门后面的小太监,顿时挑眉:“你怎么来了?你主子呢?”

    小太监满头大汗,心里简直想去死一死,他主子可真行,自己跑了,把他推出来顶缸,心里抱怨连连,但面上还得为主子掩饰:“殿下不放心郡主,让奴才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卿亲亲半信半疑:“只有你自己?”

    “只有奴才。”小太监露出茫然的表情,似乎是不解她为什么这么问。

    卿亲亲又在院子里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便道:“你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站在这里做什么?偷听我们的谈话?”

    小太监干笑一声:“当然不是,奴才还没等进去就看到了一只老鼠,一时惊吓,被绊了一下这才发出了声音,惊扰了郡主与魏大人,奴才该死。”

    说着扑通一声跪下。

    卿亲亲摇头:“快起来吧,我没有怪你。”

    小太监站了起来:“殿下原本想亲自来看看,不过手中有事,就让奴才带个话,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才,如今看,您应该是用不着奴才的,那奴才便告退了。”

    “去吧。”

    小台家走了之后,魏元与卿亲亲也准备离开,眼看到了晌午,两人准备先去用膳。

    等他们走后,树上的南宫谛方才落下,他望着门口,心中不断会想着方才卿亲亲的那段话,受到的震撼不可谓不大,但又有一种自豪的感觉,如此优秀的女子即将就要成为他的太子妃。

    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感受到如此新奇的情绪,有些酸涩,还有点甜,就好像是吃了蜜饯,却没有蜜饯那般甜腻的让人无法忍受。

    他背着手往外面走去,既然他的太子妃如此厉害,他也不能落后太多,总有一日,他要和太子妃并肩而立,共看美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