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墨骁的心情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他还记得厉鸿振刚得知白惜桐还活着的消息时,高兴的像个孩子。
又知道他有了曾孙,兴奋的好几个晚上都没睡着,更甚至为了套近乎,与青樱小区的一众老人混熟了,又是打牌又是下象棋,唠嗑的,一点都不像将死之人。
“不知道。”因为过于烦躁,厉墨骁从口袋里拿出烟想要点上,却被白惜桐按住了手。
二人对视,白惜桐摇摇头,轻声道:“这里是医院,而且,抽烟对身体不好,晨晨还在呢。”
“嗯。”默默将烟放了回去,厉墨骁很是听她的话。
这是第一次沈蕾看到他们两个的相处,很和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的,不般配。
然而此时她已经没有那个心思去说什么了,她与厉震凌站到了另一边,默默等待着手术结束。
蒙逸泽,顾渊粼,喻宥彦得知消息后,也都赶了过来,一行人都在门口等着。
手术室内的情况如何他们不清楚,只是外面灰暗的走廊上,只有无尽的沉默与寒寂。
手术进行到两个半小时的时候,姜煜城带着一套婚纱和两套西装匆匆赶来了医院,打破了此刻的僵硬氛围。
“总裁,少夫人,这是你们要的东西。”他大口的喘着气,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突然想到这回事的,吓得他连忙去准备,生怕晚了一步,老爷子就走了。
萧馥依不知道监护室里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已经领证了,只是看着这一幕有些疑惑:“桐桐,厉少,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南锴说,爷爷不行了,我们两个在赌,赌能不能见爷爷最后一面。”拿着婚纱,白惜桐看向姜煜城手里留下的一套西装,“那是爷爷的。”
“能的,我们要相信奇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萧馥依紧紧抱着怀里的白旭晨。
小小的白旭晨还什么都不懂,但他好像又知道了什么,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一双葡萄般晶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术室的方向。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沈蕾对厉墨骁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总想着给他找合适的媳妇,却忽略了他内心的想法。
“拍婚纱照,和爷爷一起。”白惜桐解释,只是目光并没有落在沈蕾身上,“爷爷最想看到的就是我和墨骁在一起,我们要满足他的心愿。”
张了张嘴,沈蕾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这个做儿媳的,压根比不上白惜桐这个做孙媳的。
喻宥彦神色复杂又纠结,他瞅了瞅厉墨骁,又看了看白惜桐,到底是压下了心底的不赞同,人去灯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事。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司南锴神色疲惫的走了出来,短时间内给厉鸿振做了两次手术,他有点吃不消了。
厉震凌和沈蕾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开口的是厉震凌:“南锴,我爸他怎么样了?”
“叔叔,阿姨,很抱歉,我尽力了,你们现在进去,还能见他最后一面。”司南锴摘下口罩,身形有些许不稳,说话有气无力。
巨大的刺激传来,沈蕾当场晕了过去,医生迅速掐了人中,她才苏醒过来。
厉墨骁和白惜桐早就换好了衣服,厉墨骁单手抱着白旭晨,白惜桐提着宽大的婚纱裙摆,一步一步走进了病房。
“爷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温柔的呼唤,白惜桐晃了晃厉鸿振的手,轻声道。
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有先前的灰败,细看竟还有几分精神。
“能听到,你们这是,做什么呀?”唇角勾起和蔼的笑,厉鸿振指了指厉墨骁与白惜桐的衣服,没明白。
白惜桐俏皮的眨眼,故作轻松:“爷爷这还看不出来吗?今天我和墨骁领证,大喜的日子,这该有的程序一样都不能少吧?”
“你看,爸妈都在呢,我哥也在,有他们给我们当公证人,不正好?”白惜桐环顾了在病房内围了一圈的人,浅笑嫣然。
“爷爷,我们一起来拍张全家福吧,衣服我们已经给你带来了,我们给你换上,好不好?”示意姜煜城赶紧过来,白惜桐眼角发红,却还是笑着道。
听到他们已经领证,顾渊粼的心里跟日了狗似的,动作这么快?
萧馥依虽然有所猜测,却也没想到这一茬,比起顾渊粼来,稍微淡定了点。
喻宥彦心情难受,这么大的事,白惜桐可一声招呼都没和他打,虽然事出紧急,可也未免太草率了点。
然而看着强弩之末的厉鸿振,又情有可原。
蒙逸泽挑眉,面色不变,动作倒是快。
“好。”厉鸿振突然来了精神,他摘下氧气罩,顺从的穿上了西装,一时间竟也有年轻时候的影子。
搬了张凳子给他做,白惜桐,厉墨骁一左一右的站着。
白惜桐右手单抱着白旭晨,另一只手搭在厉鸿振的肩膀上,而厉墨骁左手稍微往后挪,以免被误伤,右手搭在厉鸿振肩上。
沈蕾和厉震凌站在厉墨骁那边,喻宥彦站在白惜桐这边,姜煜城充当临时摄影师,来记录下这珍贵的一幕。
他们不敢浪费时间,所有的动作都是最快的,就怕晚了一秒,造成永久的遗憾。
“茄子”
明明是生离死别的场景,却硬生生被他们弄成了结婚典礼的大喜事,冲淡了悲伤的氛围。
“陈伯,依依,还有你们,都过来,我们一起照一张。”白惜桐扭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陈德,招了招手,顺带将其他人都喊了来。
这里的不论是亲人,还是朋友,都是生命不可或缺的部分,错过了今天,以后就再也没这样的机会了。
陈德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的很,这是厉鸿振的回光返照,可他们不能哭,必须得笑,笑的越开心越好。
今天可是厉墨骁与白惜桐结婚的好日子,怎么能哭呢?
“你们啊,答应爷爷,千万不要放开彼此的手,知道吗?不论贫穷还是富贵,不论健康还是疾病,都要在一起。”
拿起白惜桐的手放入厉墨骁手中,厉鸿振语气温和,只是眼前突然开始模糊起来,唇边挂着的笑却始终未散。
“爸!”
“爷爷!”
耳边似乎传来谁大声的呼唤,厉鸿振想要抬手安抚他们自己没事,可有心无力,一阵黑暗袭来,歪下了头。
“爷爷。”低低的哭泣声从白惜桐口中传出,她紧握着厉鸿振的手,眼泪啪嗒落在他手上,却得不到他的半点反应。
司南锴看了下时间,清冷又夹杂着几分痛苦的嗓音响起:“死亡时间,下午六点二十分。”
“哇”
“曾,曾爷爷,哇”
白旭晨嘹亮的哭声在房间内响起,他听着白惜桐哭,明白了什么,一边断断续续的喊厉鸿振,一边哭的大声。
萧馥依受不了这样的画面,她拉着司南锴的手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靠在他怀里啜泣。
“我知道人都有一死,可亲眼看着身边的人离开,我接受不了。”她哭的脸上妆都花了也顾不上,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如果有一天我也这样送我父母离开,那我的心该有多疼啊?南锴,你是医生,是不是见惯了生死?”突然抬眸看向司南锴,萧馥依问道。
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司南锴紧紧圈住她:“旁人的生死与家人的生死,到底还是有差别的,只是,我这双手挽救了无数生命,却救不了朋友的亲人。”
死亡,在医院是每天都在上演的事,司南锴没那么多同情心去可怜其他人,可医者也不是万能的。
他拼尽全力去抢救厉鸿振,也抢不过死神,此刻他的心,也不好过。
厉鸿振被火化那天,与他们有些关系的朋友,亲人都来了。
看着尸体被推入火化炉,铺面而来的热气喷洒在脸上,灼烧的皮肤疼,可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的痛。
白旭晨被苏嘉禾和颜叶带到距离他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他一个小孩子不适合待这么近。
远远地,还能听到他哇哇大哭的声音,令人心碎。
厉墨骁和白惜桐站在最前面,他们穿了一身黑衣服,一动不动的看着,耳边似乎还能听到火燃烧的噼啪声。
厉震凌与沈蕾落后他们一步,同样一身黑,沉着一张脸,眼里映着跳跃的火焰,听着那烧过身体的呼啸声。
天空雾蒙蒙的,阴暗的天气好像随时都要下雨,却又迟迟不见雨滴落下。
接过火葬场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装着骨灰的盒子,厉墨骁转身,牵起白惜桐的手,目光扫过在场的人,轻声道:“走吧。”
姜煜城开车,厉墨骁和白惜桐坐在后座,怀里抱着骨灰盒。
见他一直皱着眉,心情沉重的样子,白惜桐伸手覆上了他的眉眼,安慰道:“别挎着一张脸,爷爷他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开开心心的生活,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定是要心疼的。”缓缓靠在他的肩头,白惜桐道,“以后你还有我,还有晨晨。”
低头在她额上落下轻柔的一吻,厉墨骁从鼻音中发出一声“嗯”,没有过多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