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落下一滴沁在画卷上，立刻将那一片的墨迹晕染开来，季凌苏一愣，想要擦干已来不及，只得飞快擦干自己的眼泪，不让更多的水渍落在画卷之上。
卷好画轴，季凌苏想了想，将它暂且塞进了榻内立柜的长抽屉中。
平躺下来，心里除了复杂，还是复杂……
龙玹沐浴完出来的时候，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想着季凌苏先前的反应。似乎心底虽然有隔阂，但是只要不给她沉下心去思考的时间，不断扰乱她的思维，她就只会下意识的遵从本心，不拒绝他的靠近。
突然觉得她傻乎乎的时候挺可爱的，虽然偶尔气的他肺疼，但是绝对比她冷静正常的时候招人喜欢。
比如从前，他想要她，她想要面子与尊严，在山庄把他当头号敌人。
他想要她，她想要后唐的胜利，不要命的去追马三元。
他想要她，她想要坤卦，一路从边境追到御天，搅的他皇宫一片乌烟瘴气。
她不是不聪明，在他遇到的这么多女人中，只有她知道每次怎么点燃自己的怒火，戳自己的禁忌，虽然手段恶劣一点，也总是被他反收拾，可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左右他冷漠，她却做到了。
只是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她所期望的方向与他永远不在一个目的地上，就好像两个拉着绳子朝不同方向走的马，他的目的始终如一，她却始终乱窜。
走到榻边，他平静躺下，身子还没完全坠榻，就被一只手推了起来。
“头发湿着不能睡！”
龙玹一愣，偏头，看着凝视她的女人，心念一动，将绢布塞到了她手中。
本以为她会拒绝，或者要怒视自己一眼，抗拒一会儿才会给他擦头发，没想到她只愣了下，静静瞟了自己一眼，就信手接过给他擦拭起来。
她的指尖修长，因为习武的缘故，手心有一点淡淡的薄茧，不过不影响骨节的柔软，穿插在他发丝里的时候，很舒服。
擦头发的时候，她一直都没有开口，他很享受她温顺的每一个时间，也不想去打断。
等全部擦干，重新躺在榻上，他才发觉她眸色似乎有些飘远。
“怎么了？”
淡淡询问的嗓音传进季凌苏耳朵，她从飘渺的胡思乱想中回神，凝视着眼前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发觉，如今仔细去观察，才发现他真的很关注她生活细枝末节每一处的男人，她睫毛颤了颤，勾唇。
“哦，没事，只是在想明天怎么帮你追她。”
见她激吻过后还是在想这个，龙玹有些无奈好笑道：“那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
季凌苏抬眸悠悠看了龙玹一眼，又不动声色的转回了眸子，“还没有，我感觉你给我定位的不太准确，我想知道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最真实？
“哪方面呢？”
季凌苏指尖微颤，缓缓吐出一句话，“你真的很喜欢她吗？”
“嗯。”龙玹真诚看来，不含异色。
毫不含糊的回答让季凌苏心头一颤，她从未想过一个皇帝能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从不迟疑，声音淡起颤抖，“到底……有多少喜欢？”
龙玹愣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个了，重要吗？”
迎着他的墨瞳，季凌苏感觉自己差点就要被戳穿，攥了攥手心，道：“肯定重要！若不知道你有多喜欢她，我怎么能判断她感不感受得到？”
龙玹闻言抿唇轻笑，姿态别样温润，深邃的眸光看的季凌苏微微脸红。
羞怯的小模样，让他一瞬间真想把她拉过来按在怀里让她知道他有多喜欢，只可惜明白女人跟男人关注的方式不同，便只能笑道：“不知道怎么形容，朕只能说，比朕的江山还让朕喜欢。”
什么！
季凌苏一怔，心头彻底澎湃成海，如倾盆大雨般疯狂击砸着海面，形成海啸，形成漩涡。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真的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微微惊愕的眸光让龙玹以为她只是心里又开始有点吃醋而已，往日里她每次嘴上说不介意，看到他去找所谓的‘心上人’的时候，她都会露出丝丝不悦。
笑着凑近，紧盯着她的眸光，“这是什么表情？”
他的气息离得太近，季凌苏心感觉快跳到了嗓子眼，飞快偏开头，道：“骗人都不打草稿，你们男人不都是唯利是图的动物吗！多少人想坐你这个位置都坐不上，你说这话谁信！”
龙玹笑笑，其实这话从脑海里崩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略吓了一下，不过倒没说谎话，“皇位是朕不可推却的责任与义务，朕只是说比喜欢江山还喜欢她，又没说不要江山，似乎两者并不矛盾？”
听着有理有据的，可季凌苏还是觉得无法相信，“可……怎么也不可能比江山还……”
喜欢两个字她始终说不出口，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关于这点，龙玹没办法解释。
季凌苏带给他的那种心理上的征服欲，满足欲，远超于一统江山，这种感觉很微妙，拿下后唐，他只觉得理所应当，有实力就一定会做到，但是远不及知道季凌苏喜欢他的时候，那种心理上的欢愉，就好像上天突然赐给了他一个珍贵的到需要用一生去呵护的礼物。
龙玹没回答，季凌苏想了想，忍着心底淡淡跃起的冲动，她继续问道：“那她是什么吸引了你？”
这个……龙玹抿唇轻笑，想着季凌苏这几日天天骂自己的模样，缓缓从桃花瓣般的唇内吐出一个字，“蠢！”
嗯？
画风骤改。
季凌苏一愣，眼底先前那份感动就像是被影视剧组说了‘咔！’，不但彻底收敛，偏头看来，心里还渐起了股不爽。
瞳色墨黑，“是有多蠢？”
龙玹眸光里弯出一抹深深的戏谑，“朕不是跟你说过吗？要多蠢有多蠢。”
季凌苏身子僵住，瞳色越来越黑，只瞬间，她真将他下一脚踹下去，大骂道：‘嫌我蠢你还喜欢我，你有毛病啊！’
可理智却硬生生压了下来，被窝里五指紧紧蜷缩，勾了勾唇，“这样啊……那她既然……不聪明，按道理不该难追的，我觉得一定是你没表达到位，问题在你身上。”
“朕身上？”龙玹轻哧摇了摇头，正回身子，理了理绣着金龙纹样的袖口，懒散道：“那是你没看到她蠢到什么境界，简直驴唇不对马嘴，朕就算堪有千心万心，也架不住她的不开窍。沟通不了，神蠢……”
“……”季凌苏感觉自己的心噼里啪啦的爆炸着，颤抖到全世界都在抗议。
神……神蠢？
他从认识到现在一句类似温柔的话都没说过！更别提表白！就这德性，张口闭口人身攻击，没事就鄙视威胁，高兴就亲亲揩油，不高兴十天半个月都不理，甚至能做到三个月不见都能淡定的擦肩而过。
这他妹的放情圣都理解不出来是喜欢吧！
季凌苏内心咆哮了，一瞬间感觉有千万只羊驼撒开蹄子的狂奔，差点气到吐血。
季凌苏不说话，龙玹顿了顿便好笑看来，“你也觉得这样的女人没救了是不是？”
季凌苏偏头，秋瞳幽幽的上下打量了龙玹一眼，缓缓点头，“没救了。”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做才是？”
季凌苏盯着烛火下他那饱含异光的墨瞳与上扬的唇角，眯了眯眼，以前咋没觉得这混蛋是只大尾巴狼呢？
果然是她把他的人品想的太君子，太正直了吗？
凌唇淡淡一挑，盈笑道：“我觉得你该跟所有女人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龙玹挑眉，不解她这话什么意思。
季凌苏笑着解释道：“你看，我们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她还是不同意，说明她心里对你有隔阂对不对？”
龙玹心念一动，见似乎她提到了重点，便没吱声。
“女人都是自私的，没哪个女人喜欢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你把我放到紫微殿，就算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可在她看来，我是怀了你孩子，你还对我恩宠有加的，她知道了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介意的吧？”
她是指既定事实，哪怕没有感情，也会介意吗？所以……荣紫念让她介意的地方是——身份？
顺着她话语的思维的走势，龙玹墨瞳微微流转过一抹色泽，正想问‘是不是所有女人只想当唯一的正妻？’就听到下一句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所以，你还是让我住回冷月宫吧。”季凌苏好心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至于母后那边你完全不用担心，知道你两头跑辛苦，我会去跟她说的。”
不……这……
龙玹顿时有些傻了，长了二十二年，除了季凌苏上次问他睡过多少女人他无话可说，这一次再读被噎住。
说同意，她就要离开他身边。
说不同意，就代表他不想跟女人保持距离，本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根深蒂固的认为他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这要在表明立场，指不定会怎么想他……
同不同意都是问题，他突然发现季凌苏偶尔懵归懵，噎死人的本事有增无减！
龙玹表情凝滞，带着微微错愕，季凌苏眸色隐过一道笑意，凑上前，无辜的看着他，道：“皇上这又是什么表情？不愿意？”
“……”龙玹抿唇，不语。
季凌苏起了‘不悦’，语重心长道：“你到底还想不想追她了？要想追，你不做出点实际行动怎么在她心里改变印象？”
“……”龙玹无语的睨了她一眼，良久沉默后，从唇息间生硬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