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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捂着唇,眼泪硕硕而流。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坤卦是在他身体内的!这就是他不给她的原因吗?他……到底该有多疼?

    季凌苏越来越多的眼泪让龙玹难过,可事情到这一步了,他还能做什么?勾唇自嘲的笑笑,举起疼痛的左臂缓缓去抓过她的一只手,将坤卦塞进她的手心。

    血染红了他明黄的龙袍,染湿了她的指尖。

    “这本就是你该得的,拿着吧……”

    季凌苏没接,龙玹无奈轻笑出声,“天魁日还没过去,怎么,就骗了你这一次,打算记朕一辈子仇吗?”

    故作轻松的声色带着淡淡戏谑,让季凌苏眼泪瞬间喷涌。

    而龙玹只能更无奈的笑笑,她哭了,因为心疼他的疼,而他们之间,最终也只剩下她这点每次他受伤后才会有的心疼罢了,握着她的手缓缓合上,伸手捧过她的头到面前。

    却在摩挲到唇线的时候,怎么也吻不下去,那近在尺咫的红唇,一个以后不属于他,不该他去奢想的地方,他看到的只剩下难过。

    最终,缓缓将吻落在她的眼帘,吻去那潺潺的眼泪,沙哑了嗓子,“季凌苏,答应朕一件事情好吗?”

    季凌苏心底已如潮汐翻涌,面对他祈求的声音,迷乱的点了点头。

    “回去后,不管过的好或者不好,不管他能不能许你一生一人,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来!”

    季凌苏心底一震,犹如被什么瞬间冻结,不再回来!此生此世,惟愿不识不见?

    四目相对,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她看到了他所有的坚强与坚决,隐忍墨瞳深处的悲伤与诀别。

    最后,他对着她淡淡一笑。

    倾世的俊颜上,笑容浅浅,极美,就像是天穹边采下的一片仙草琼枝,美的世间万物都黯淡了颜色,记得上一次,他这么对她笑的时候,是在山谷背她,在烟花盛绽的夜晚,在说一辈子照顾她的那个晴天,透着她永远也猜不到边界的温柔。

    他不愿留下伤感,所以定格给彼此最后一个笑容。

    一笑过后,龙玹起身,转头,离开。

    没有迟疑,山风扬起他明黄色沾血的龙袍。

    季凌苏看到了一个宽阔,坚韧的背影,看到了一个微微踉跄,不算利索的行走姿势,她才想起来先前白虎抓来的那一瞬间,他用身子生生替她挡在了前面,腿受了伤……

    眸光下移,她看到了他手上的烫伤,看到了他手背被她木门压伤的血痂,看到了他已经被血浸染的龙袍衣袖,看到了他曾经将她护在怀中,用后背挡住全部伤害,贴着耳边说不会丢下她的承诺,最后,是她的话刺进他心里的刀,一点点剜去他眸中的星光,在他倔强骄傲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她伤他入骨,他体无完肤,所以他言了再见,不再回头。

    龙玹一步步走到了山洞外,光与影剪辑成他孤寂的路,或许一生都要这么走下去,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走完的路。

    从此无人同行,从此孤独终老。

    只是季凌苏没看到的是,背身的那一刹那,他闭眼,倔强过后,终究眼泪滚落。

    腿上的受伤让他蹒跚而走,除了胳膊上大片渗出的血迹,腿也在走过的地方留下长长一条血带,走到山洞口的时候,他已干了泪痕,从怀中掏出一枚物件,自嘲的淡笑一眼,用满是血迹的指尖挂在山石峭壁凸起之处,没有再看,错身离开。

    他们给不了彼此想要的爱情,或许喜不喜欢,不过也就是那么回事吧,烟花再美,也就只有他一人感动……

    季凌苏看着他挂在山壁上那枚白玉中透着赤红色泽的碧血虬龙,长长的穗络随风轻轻摇摆。

    心瞬间崩溃,泪如海肆意。

    相思成冢,红玉痴念怨浮生。

    她送他,他还她。

    他此生不愿再纠缠,他们,终究是断了……

    龙玹走出了山洞,山谷十里草海中,密密麻麻的全是举枪直抵山洞方向的禁卫军,远处,是松源带着暗锦卫副侍卫长葛凡他们与守候圣殿的众多高手,同样屏气凝神,握着武器。

    看到他出来后,整个左臂龙袍鲜血粼粼,集体惊呼一口凉气,松源他们顿时更明白了什么,惊愕的双瞳写满了不置信。

    禁卫军首先发了话,“启禀皇上!罪妃季贤妃私闯皇家禁地,按律当斩,我等奉太后之命前来捉拿!”

    “滚。”

    淡淡的话让禁卫军首领愣了下,似乎感觉皇上没听清楚,继续单膝跪地,抱拳请示道:“皇上,臣等……”

    “朕说滚!听不懂吗!”刹那,龙玹暴怒出声。

    凌烈的怒气震慑山谷,激荡出层层回音。

    顿时,全场一片肃静,就犹如巨大的嗡钟被敲,警醒众人,天地一片安宁。

    良久,整个场面连一只燕雀都不敢飞过,发出叫声。

    可时间推移过后,微顿,龙玹武功的授业恩师松源瞟了眼山洞方向,第一次行君臣之礼缓缓跪下。

    “皇上!贤妃不可留!必除之!”

    龙玹面色微凝,看向松源。

    松源道:“我龙氏三百年,历经十三届帝王保护的圣物,不能交于外族之女手上,后果皇上明白,请杀之!”

    话音落,暗锦卫的侍卫全部跪了下来,不等停下,接着是守皇陵的侍卫,前来捉拿私闯禁地季凌苏的皇家禁卫军,洋洋洒洒近两千人,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但就那么坚决又虔诚,整齐又不容抗拒。

    “皇上!贤妃私闯禁地,夺我御天圣物,必除之!”

    “请皇上秉承先祖遗训,顾及天下安危,杀之!”

    洪声灌耳,从开始的一声两声,到后来的全权请命,坚决的态度与必杀的戾气直逼草地正中的他。

    然而风扬过,除了卷动起他带血的衣袂随着猎猎飞舞,对他冰冷的容颜没起到一丝动容,反倒让他轻哧一声,凉薄讥笑起来。

    冰冷让全场所有人后颈都在微微发凉,就好像谁拿着寒刀贴着脊柱骨在别有意味的滑动着。

    明明他只有一人,面对所有人的近乎逼宫的气势,还有守候先祖圣地,手持圣剑,上可斩昏君,下可斩佞臣的皇陵守卫在场,一般皇帝都早已顺应大势了,可他就那么不偏不倚的站着,似乎天崩地裂,他还是他,那个孤冷站在天下之巅的男人,寂寞,又不为任何左右。

    淡淡一笑,墨瞳幽深,龙玹凝视着那些蠢蠢欲动,由“太后”指使来的禁卫军,一步步向前,如雄狮逼近,“怎么?朕若不杀她,你们要杀了朕不成?”

    全场心底一凉,什么!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宁可拿自己的命来保季贤妃?

    可对视着那双眼,他们深刻觉得,是真的!皇上就是这个意思!

    要想动季贤妃,先从他皇位上踏过去!

    禁卫军首领对视着那双锐利摄来的眼,更是感觉被生生掐住了喉管,尽管不解,也不甘,但更多的是惊恐万分,急忙从单膝抱拳改双膝跪地,叩首,“属下不敢!”

    龙玹轻笑,扫视,眸光所及之处,所有人一怔,都如临大敌,急忙叩首,“属下不敢!”

    两千人,从开始的齐声请命到最后的全体臣服,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直至最后,连同圣殿守卫人都看了两眼,默默垂了眸光。

    天生的威严压人心骨,有些人你不服不行,就是那么一个简单的眼神,足够让所有人顺从。扫视完一圈,龙玹轻笑一声,淡淡道:“回宫!”

    平淡的声音有些无力,全场面面相觑,对视到他全身的血迹,急忙集体让开了路,牵来马匹,簇拥着龙玹上马。

    临行前,松源走到身边,瞟了眼他,也没再逼迫,而是问道:“皇上真不担心吗?”

    相识多年岁月,龙玹也没瞒着,淡淡看了一眼,道:“出了事,朕负责。”

    松源一愣,哑口,淡叹一口气,再也没说什么,只掀开龙袍看了下伤口,不忍别开眼,道:“晚上去给你疗伤。”

    龙玹笑笑,无所谓的垂着手臂,任由侍卫牵着马离开。

    告别山谷的刹那,他回头看了一眼。

    山青,水秀,风浅浅缱绻出如诗如画的意境。

    淡淡一笑,挺好的日子,适合重逢相聚。

    偏回头,眸光从渐渐幽远,如一汪冰水,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情绪流露。

    山洞中,季凌苏怀抱双膝坐着,听着山洞外那些扬言的杀意,与那个男人怒吼出的滚,用他自己挡在所有人面前,替她遮风避雨的呵护。

    眼泪硕硕而流,每一声都哭哑在喉咙。

    心在纠缠挣扎着,手心含着他体温的坤卦近乎被她攥碎。

    难过,一生中从未有哪一刻比这时候更难过,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最起码当初穿越过来,面对陌生的一切,面对与韩轩从此可能再也无法相见的结果,也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可就从那一天龙玹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从此一发泛滥不可收拾。

    可只怪感情沦落太快,她看到的彼此之间难堪太多,而他能许诺的未来太浅。

    哭着,哑着,直至最后,眼眶红如兔子,她也没能止住那潺潺的眼泪。

    最终,颤抖着指尖,她将八卦罗盘拿出来,一点点将坤卦塞了回去。

    含着龙玹血肉的坤卦让她瞳色中全是痛苦,别开眼,不想去看,一遍遍提醒着自己。

    季凌苏,放进去,扣动机关,他已经不会再纠缠你了,你们之间最后的交易也已经完成,离开这个世界,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旖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