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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萧已经将四碗馄饨端了上来,一碗放在李云旗面前,三碗放在王三面前。

    王三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

    李云旗看他吃得香,也学他狼吞虎咽,吸声震天响。

    他从小锦衣玉食,跟英国公学习的都是家国天下的情怀,从来对吃穿用度不怎么在意。今天也不知是这馄饨确实好吃,还是这吃的方式特别,竟是出奇地美味。

    一碗馄饨吃完,简直酣畅淋漓,不觉大叫一声,“痛快!”

    好在,来这里吃的大抵是干力气活的百姓,倒也不觉得奇怪。

    老萧见这公子哥吃自己做的馄饨竟然这么香,心里也是倍感自豪。他人实在,知道食客们都不容易,平常难得吃顿饱的,因此份量比别家足足多了三成。

    李云旗吃了这大碗馄饨,简直撑得不行,打算付账走了。却见到王三面前摞着四个大大的空碗,仍是意犹未尽。

    他从未见过如此食量之人,心里暗暗称奇。也是少年心性,他非要看看,这王三究竟能吃多少。便试探着问道:“王三兄弟,要不?再来点?”

    王三一听这话,眼中竟泛出了泪花,坚定地点了点头。口中说道:“嗯,再来几碗。”

    李云旗第一次听他说话,竟感觉十分亲切,当下对老萧说:“萧叔,麻烦您了,再去下些馄饨。他能吃多少,就下多少,再来几蝶像样的小菜,全记我账上。”

    老萧高呼着下馄饨去了。

    倒是惊动了几个路人。几个直爽的汉子说道:

    “小伙子,心地不错,好样的。”

    “这王三的运气真好,遇到这样善良的小伙子。”

    “是啊,自从他爹王二老了,恐怕他再也没吃过一顿饭吧?”

    “瞎说,他爹没老时,王三儿也没这待遇吧。小伙子,好人啊。”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切,谁家的落魄少爷?吃不起胡姬酒肆和翠云轩,到这馄饨店摆阔了。”

    “就是,瞅他那样,穿着倒还不错。却买了一堆市井小玩意儿,不是落魄公子,就是暴发户。”

    直爽的汉子不乐意了,跟这几个中年大婶争辩道:“张婶儿,李婶儿,你们胡说什么?我看这小伙子分明是心肠好。你们倒是请王三吃过一顿饭吗?”

    那张婶立马不乐意了:“哎,我说胡四儿,我说我的,干你什么事啊?要是惹恼了我,这下月修院墙,不请你们几个了。”

    胡四也气急了,“不去就不去,谁去给你修院墙,就是你生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李云旗无奈,赶忙站起身,冲周围一阵施礼,“诸位叔叔婶婶,在下李云旗,并非什么落魄公子,也不是什么暴发户。只是跟这位王三兄弟特别投缘,想请他吃顿饭,没别的意思。大家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邻里和气。既然跟遇见了,便是缘分,如果大家不嫌弃,就都坐下来吃碗馄饨吧,管够。大家的账,我都包了。”

    胡四等人觉得过意不去,赶紧推辞。

    “小伙子,王三这娃从小可怜,连饭都吃不上,你请他是好心。我们都是大老爷们儿,有手有脚的,怎好平白无故吃你的?”

    “是啊,小伙子。不用破费啦。”

    李云旗是个热心肠,看着这些汉子,分明面有饥色,却还为自己考虑。好说歹说,硬是让他们坐下来吃。

    这时,老萧已经又给王三端了三碗馄饨上来了,见此情景,劝阻道:“李公子哦,您虽是好心,钱可不是这么个花法,长此以往,会把家底败光的。再说,我这小店也坐不下这么多人啊。您要信任我,就交给我来安排,这里的人,哪家情况怎么样,我都有数。确实家里困难的,您再请怎么样?”

    胡四等人纷纷赞他这安排妥当。李云旗见状,只好向老萧和周围一拱手,说道:“如此,就凭萧叔和诸位叔伯安排了。请萧叔安排大家落座吧。”

    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姓萧的,你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张婶儿不配吃这碗馄饨呗?既然大家同在这儿围观,凭什么有人吃得?有人吃不得?”

    毫无意外,说话的是张婶。

    李婶也帮腔了:“说得不错,既然这李公子说相逢就是有缘,难道缘分还分深浅吗?”

    老萧一时急火攻心:“你,你们,简直太不讲理了。”

    胡四等人也不干了,眼看就要再次爆发争吵。

    李云旗最不愿这种事发生,当即站起来制止:“诸位,诸位,这两位大婶说得不错,缘分不分深浅。但萧叔的店面确实空间有限,实在坐不了这许多人。要不这样吧,也不论各位家境如何,愿意吃馄饨的就留下。不愿的,我这里还有些散碎银两,就请诸位叔叔婶婶到别处喝杯茶吧。”

    说罢,掏出满满一把碎银,放到桌上,有三五十块,每块二三两。

    要知道,这些寻常的百姓,干好几天苦力,才能挣这么一小块碎银。够一家生活十来天了。

    当即有几个汉子千恩万谢,各自到桌上取一小块,想来家里确实困难,这小块银子能解燃眉之急。

    胡四等大多数人都很是实在,纷纷找个位置坐下来,摆明是不要银子要吃馄饨了。

    张婶和李婶,看见这么多碎银,眼睛都直了。眼见着少了好几块,顿时双眼通红,抢着推开其他,你争我夺,把剩下的碎银一人一把,分得干干净净。

    胡四愤愤不平:“张婶儿,李婶儿,这就是你们不对了。刚刚说李公子的是你们,现在见有银子了,抢得最多的还是你们。人家李公子说得明白,请大伙吃馄饨喝茶。你们要是不愿吃馄饨,拿一小块碎银也够花好久了,怎能如此贪心?快把银子拿出来,要么还给李公子,要么,给大伙平均分了。”

    “管得着吗,你?我们凭本事抢的,凭什么要分给你们?”

    “就是,自己没本事,还要怨别人。你们不是要喝茶吗?走,旁边陈二狗茶铺,想喝多少,喝多少,李婶儿我请了。”

    “也算我张婶儿一份。”

    众人见这俩泼妇蛮横的样子,当即就想动手了。

    李云旗没想到,自己明明是好心,却闹成这种局面。只好又掏出比方才更大的一把碎银,放到桌上。说:“诸位莫恼,既然张婶儿和李婶儿确实需要这笔银子,那这钱就花得值。但也不能厚此薄彼,大家馄饨照吃,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就均分给诸位吧。有劳萧叔帮忙分配了。”

    老萧心里极过意不去,本来是想让他钱省着点花,却反倒害得他花了更多。也不再多言,按李云旗的要求,就要去分银子了。

    张婶儿和李婶儿刚把抢来的碎银塞到胸口,眼见到桌上又有了更大一摊碎银。立时双眼通红,就要飞奔过去抢。却被众人死死拦住。

    张婶儿真不是省油的灯,竟张嘴咬了抓她的一条胳膊。那人吃痛,只好松开。张婶儿趁机掀翻好几个汉子,眼看就要冲到桌前。

    却见一直默默吃面的王三伸出了右脚,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张婶儿哪有防备?一下栽倒在桌子跟前,摔了个七荤八素。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大骂一声:“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这小乞丐。”便像老虎一般咆哮着,向王三冲过去。

    李云旗眼看不妙,正要阻拦,却见张婶儿已经倒退着摔回原先站立的地方。再看王三,收回脚,冷冷地看着她。

    那张婶儿倒也是扛摔,爬起来就要再次扑过去。

    王三用生冷的语气说:“张婶儿,平日你嚣张跋扈也就罢了,竟又在这儿欺负老实人。当初若不是你跟李婶儿这两张破嘴,我能从丁家被赶出来?实话告诉你,你家那围墙,就是被我一拳打倒的。要是不服气,你再过来试?”

    张婶儿听了这话,自觉理亏,嘴上却不愿承认:“好你个小乞丐,竟在这儿帮个外乡人。我们家老头子可是城防校尉,信不信我让他把你们这些臭要饭的,统统赶出扬州城?”说罢,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碎银。

    李婶儿见她一走,也撂下几句狠话,愤愤不平地走了。

    王三也不理会她们,重坐回座上,冲李云旗说:“兄台,实在对不住,方才实在太饿了,也没顾得上跟你说上两句话。还被这两个疯婆子这么一顿搅和,现在总算清静了。要不……咱们接着吃?”

    李云旗也被这一阵闹剧弄得哭笑不得,赶紧招呼大家坐下。

    大家伙儿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老萧兴高采烈地忙前忙后,一碗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上了桌。大家有座的坐下,没座的站着,人手一碗,吃得是不亦乐乎。

    不一会儿,王三的面前就摞了十来个海碗。李云旗方才吃了一碗,现在勉强吃了半碗,实在吃不动了。王三见状,硬生生地把这半碗也拿过去吃了。

    李云旗见他吃得差不多,跟他攀谈,“王三兄弟,你踢张婶儿那一脚,速度和力量都十分不俗,可是练过功夫?”

    王三终于放下最后一个碗,满足地抹了抹嘴,说道:“我也不懂什么功夫,只是从小义父担心我出去惹事被欺负,就弄了个木桩子,让我拳打脚踢。他很能说会道,总是能一个人要来两个人的饭。后来他病了,不能出去要饭,才轮到我。我这人嘴笨,总是要不来吃的,时常被人驱赶。要不是萧叔好心,恐怕义父跟我早就饿死了。更别说攒钱给义父治病了。”说到这里,他眼中泛起了泪花。

    李云旗心中一阵伤感,心想,这天底下的人都有不同苦法。不禁拉住他的手,说:“王三兄弟,今天既然有缘遇到了,你也别见外。走,带我去你家,看看你义父的病,我请最好的大夫给他治。”

    王三激动得热泪盈眶,竟说不上话,使劲得点点头。

    李云旗冲老萧喊道:“萧叔,您算算,今天在座的,一共多少银两?”

    老萧乐呵呵地说:“李公子,共一百碗,一碗三文,共三百文。您都这么慷慨,我老萧虽然能力有限,也得表现表现不是?咱们对半,您给一百五十文得了。”

    李云旗哪里肯让?放下一锭五两的银子,也不顾老萧的苦苦谦让,竟自拉着王三离去了。

    老萧和众食客感念他的热心和慷慨,从此,街头巷尾流传起了“小孟尝”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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