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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风花雪月(2)

    “哈?你叫沈橙?”

    般弱被前男友修罗场支配的恐惧又一次降临脑门。

    她持剑的手掌微微颤抖。

    日啊!

    果然人生处处有意外,  拐个弯儿都能瞧见前情人!

    沈辟寒神情冰寒望着她。

    她这是什么脸色?

    他在蒙舍诏的真名便是沈橙,随阿奔来到中原定居,  又改名沈辟寒,  做了点苍山庄的少庄主,好像这样就能与南诏的那一切割裂开来。

    好像这样他就能挺起胸膛,光明正大活在这世间。

    但今日,  他最不堪的秘密被仇人知道了。

    她定在心里凌/辱他。

    看啊,多么高高在上的少庄主,  多么光风霁月的少年剑侠,谁知这着了锦花,  镀了金箔的皮相声色之下,竟是一具流淌着肮脏血脉的白骨。如果可以,  他宁愿从未出生过,又或者那一日,  他不该顽皮,  躲到花架下,听大人的谈话。

    什么父亲体弱难育,什么香火后继无人。

    他听得头昏脑涨,半知半解。

    但有一点他清晰意识到——

    他是阿奔跟母亲的孩子!

    他是不该存在于伦理的孩子!

    他骂问温般弱是小坏胚,  自己何尝又不是肮脏的小野种!

    大人脏,  他也脏!

    沈辟寒自我厌弃,  却觉腰间一松,她滑向侧边,挪开了双腿,见他看过来,对方犹犹豫豫,拍了拍他的腰,  “不脏,我这身衣裳刚洗过的呢。”

    沈辟寒淡冷问她,“你不动手?”

    “哎呀。”

    她眯了眯眼,好像被辰光晒得晃眼,含糊着语气,“都是体面人,打打杀杀多不好,咱们还是要以和为贵。”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买菜。

    沈辟寒并不买账,“我会杀你!你放了我,我定会杀你灭口!”

    般弱“……”

    这算是什么个事儿?对方在她的毒打之下,没成为禽兽哥哥,反而朝着疯批的路线一路狂奔?

    她的脑壳隐隐作痛,跑路的念头更加强烈。

    般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想了想,还是冲他友好伸出手,仗着自己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肉脸,“少庄主,你可以放心,我嘴巴特别严实,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也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我若撒谎,天打雷劈!”

    “轰隆——”

    晴天劈下一个响雷。

    般弱面不改色,当没听见。

    眼前展过来的手,被主人养得极好,宛若一架精雕细琢的小象牙,指头圆润,嵌着浅浅肉窝,光泽亮,水头足。还记得当初她来点苍山庄,那袄子是乌糟糟的,满手冻疮,皮肤通红,刮他的脸都是粗糙的,好似一把刮骨刀。

    疼得令人生厌。

    他撂了眼她的脸。

    那一头细软发黄的齐肩发留到了腰口,额边簇簇胎发,金环高高穿束,又在侧边编了两股细辫,缠缚一条条绛绡,细薄又清灵,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

    随着她的弯腰,细细长长的辫子小蛇般跳动,凌乱搭在颈肩,被剑光绞碎的衣襟敞开了口子,内里的肌肤微微出汗,仿佛贴了一层细碎华美的云母片。

    亮灼灼的,沉到了他的眼底。

    沈辟寒一动不动,半晌垂了眼。

    “猫哭耗子假慈悲。”

    嘿!有完没完!

    般弱缩回了手,直接走了。

    沈辟寒在地上躺了一会,支着腿,慢慢坐了起来,四周尽是狼藉,竹枝挂了一些零星的碎布。

    “少庄主,庄主让您去一趟书房。”

    家仆恭敬垂首。

    沈辟寒应了声,他转过身,手腕后抛,那一支佛面竹穿过碎布,将其凌厉钉入泥里,溅起磅礴乌丸。

    杀机,锋芒毕露。

    家仆眉头惊跳,愈发谦卑,“那山青姐姐如何处置?”

    “我不想在山庄再见到她。”少庄主的声音有了一丝微妙的停顿,“发卖就是,不必多费心神。”

    般弱正在收拾家当。

    点苍山庄这地儿不适合养老,救赎文里的疯批很治愈很纯爱没错,但这他妈是小黄文!

    般弱简直不敢相信小黄文里的疯批是什么样子。

    尽管她靠着一口之水,跟对方暂时处成了死对头,可谁知道这厮会不会中途变异,想要跟她在笼子里玩一玩你逃我追咱们插翅难飞的游戏?

    般弱打了个寒颤,手脚更加利落,婢子进来一瞧,抿着嘴笑,“二小姐莫不是神了,庄主刚传话来,要您与少庄主同去群英会!”

    般弱“?”

    啥?

    她逃都来不及呢,还给安排了一个全身心交流的高质量约会?!

    第二日,般弱生无可恋,牵了一匹枣红色小母马,它难得出了马场,本来是兴致高昂,驮着般弱四处乱跑,直到它撞到了另一头越晱,立即乖顺下来。

    对,这俩,情侣关系,一个南诏小马哥,一个中原小俏妹,眼对眼儿,玩起了刺激的异国恋。

    有一回小母马从马场跑脱,众人闹得是鸡飞狗跳,他们分头行动,忙活了大半宿,最后是在少庄主的院子里发现了夜里为爱私奔的小母马。

    般弱对那一天的事情记得非常清楚,她是气势汹汹登门,却看见小母马尾根抬起,撒娇般拱着越晱强壮的马屁股,活脱脱一个馋马身子的小渣女。

    般弱“……”

    啊。

    老娘瞎了。

    最尴尬的是什么呢?

    沈辟寒残忍否决了小母马的交/配权,她皮薄毛细,不是南诏小马哥爱的口味,将来生出的孩子肯定不是优良品种。

    “她太矮了!”

    沈辟寒淡淡地说,“蒙照会把她的后蹄压折的。”

    他还扫了一眼般弱的脑袋。

    意味不言而喻。

    小绿茶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呀,二话不说把小母马红枣牵了回去,并在马场搞了一个轰轰烈烈的赛马招亲。红枣偏瞧不上这些温顺俊俏的小子,就要那一头英气勃勃、肌肉豪放的越晱,谁敢进到她的小闺房,她一脚一个,踢得很欢。

    养马的看自己的小子们,个个哀叫连天的,就差没跪倒在般弱面前,求姑奶奶行行好,包办婚姻伤不起啊。

    小母马发情期得不到安抚,脾气日渐暴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般弱手把手将小母马养大,也算是当心肝儿疼,她左右没了法子,只得抹了把脸,在沈辟寒面前装孙子,求他高抬贵手,松一松小马哥蒙照的初夜交/配权。

    她一筐好话不要钱地往外倒,求得嘴巴起了火燎子,对方一概不理,逼得般弱发动大招——

    呔!看我影分身之术!

    沈辟寒洗脸,她跟着。

    沈辟寒读书,她跟着。

    沈辟寒沐浴,她跟着。

    沈辟寒去更衣……

    “这你还要跟着我?!”

    少庄主脸黑如泥沼,周围杀气外放,如果可以,般弱这一瞬间已经被削成一千八百小片儿了。

    红枣最终上到了她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蒙照小哥,那真是一个如饥似渴,久旱逢甘霖,天雷勾动地火。代价是她主人般弱熬得乌青的俩眼窝,以及满嘴的火燎子,生生给她疼了半个月。为了成全这对小情侣,她可付出太多了!

    这会儿红枣撒蹄子朝着蒙照奔过去,般弱骑在上头,是心惊胆战的。

    都是好几头小马的妈妈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除了般弱,大家能理解红枣的迫不及待,蒙照来自南诏,身价昂贵,异于常马,向来养在少庄主的院子里,除了交/配跟生育的春夏时节,红枣寻常也见不到夫君一面,此时自然是小别胜新婚,两匹马亲亲热热蹭在一起。

    眼看着少庄主又要往下掉脸子,般弱讪讪一笑,“走着!先走着!”

    众人骑马出了山庄。

    般弱一心一意祈祷路途顺利,少受点罪,没曾想她那心高气傲的小闺女,看见其他林间野兽成双成对的,便也撅起尾根,含情脉脉勾引蒙照小哥。

    般弱我凑!这可不能瞎攀比啊闺女!

    般弱给吓的,立即拉了小闺女的缰绳,想要强行分开这对儿,可他们如胶似漆的,又是恋爱自由谈的对象,哪里肯让家长插手。

    她一个没拉住,小情侣就私奔了,独留般弱吃了一口飞尘。

    气得她破口大骂没良心的。

    蒙照很孤傲,独来独往的,看不上马场那些跟他体型、血统不一样的朋友,它也没有特别浓烈的发情期,当小母马追求他时,他最初是不屑一顾的。个头小小,又没英气,还软塌塌的,他怎么能喜欢这种小矮子?

    后来被小母马的天真跟热情打动,蒙照默认了她的靠近。

    此后红枣发情,都不用般弱求爷爷告奶奶的,蒙照自己出了院子,跟红枣睡在马场里,她生育的时候,只要主人没有外出,他也必定守在红枣身旁。

    可比他主人爷们多了。

    当然,这不妨碍般弱骂马哥。

    红枣要了你就无底线地给啊,咱们就不能争气一点吗马哥!

    “又发情了。”

    身旁是一道凉飕飕的嗓音,吹得般弱汗毛直立。

    少庄主毫不客气讥讽她,“出来办正事,还能惦记着这么不正经的,可见有其母必有其女。”

    般弱“……”

    讲道理,她天天练功,又被紧迫盯梢,连个像样的小手都没拉过好吗!

    红枣都生好几胎了,我一根毛没捞着你说气不气!

    臭闺女惹事,般弱自觉在人面前矮了半头,她软着一张笑脸,“这个,情到深处,难以自抑,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那啥,少庄主,你看他们恩爱,没个五六天也宽松不了,不如留下人来赶着,等完事儿再跟你们汇合如何?”

    哼,老娘跳车,不陪你们玩儿了!

    沈辟寒挥手,后面的小七自觉留了下来,照看蒙照跟红枣,让般弱异常失望。

    沈辟寒则是抢了别人的马,让小五跟小六共骑一匹。

    般弱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

    他喉头溢出冷嗤,“没了四条腿,不是还有两条腿么?走着啊。”

    走你个嘚儿!

    般弱瞅了瞅这一群人,全员皆男,是沈辟寒的心腹,所以当般弱发起共骑申请,大家整齐划一摇头。

    他们可不想被主人穿小鞋!

    般弱是什么脾气?

    别人给她穿小鞋,她能把小鞋挂人鼻尖儿,因此她转了一圈,最后一拍马屁股,趁着骏马受惊,主人皱眉安抚,她抓住沈辟寒的腰带,翻身上马,稳稳架在他的腰后。

    “驾!!!”

    她一夹马肚,狂飙而去。

    “温般弱!!!”

    沈辟寒冷厉呵斥,“滚下去!!!”

    般弱偏不,动作狂野,嘴上端起另一套乖巧,“少庄主,天色都要暗了,这里野兽虫蚁也多,你娇贵的身子恐是受不了,咱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沈辟寒齿关紧咬,眼底冻上了一层凛冽的厚冰。

    她的发辫有力鞭在他的后背,声音脆响,随着地势陡峭,那肩胸剧烈颤动,更是不要脸弹进他的背脊凹处,像是捅了野兔子的窝儿,热热闹闹一顿乱拱,也不知什么妖里妖气的怪味道,教他心烦意乱,杀气腾腾,“收好你那浪荡的身子!窑姐儿都没你那么能晃!”

    沈辟寒暴喝。

    般弱撇了撇嘴,懒得理这个看了胡玉楼就绕道走的冰雏儿。

    也就嘴上功夫厉害。

    由于般弱以下犯上的猖狂行为,少庄主目前看她极为不顺眼,眼神一天比一天凉。

    般弱忽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啊。

    她本来就不想在点苍山庄养老,如今最爱的小红枣又在小七的手里养着,想必有了蒙照哥哥的爱情滋润,将来也是多福多寿,儿孙满堂。至于她老娘,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没有挂掉,但很显然,般弱对她没啥留恋的,那种母爱对她来说屁都不是。

    想要掌控她纯粹是无稽之谈。

    而温氏也在看清般弱比她还茶还气人的面孔后,非常自觉远离了她的活动范围。

    小绿茶唉声叹气,摸着滑溜溜的小脸蛋。

    她得想想,怎么失踪比较合理。

    他们的目的地是云州的何氏镇安堡。

    当前武林盟主姓何,名风语,师承青城派,年少入了侠道,一手动静皆宜的快慢剑名震江湖,于十年前夺得了群英会魁首,因抵御外寇有功,冠以镇安候的美称。如今他儿女长成,能文能武,一个需要扬名,一个需要择婿,镇安候怎能不为他们打算。

    镇安候广发英雄帖,遍邀天下群雄,相聚一堂,切磋高下,实际上是想让儿子接替下任盟主,并在豪杰中挑选乘龙快婿。

    镇安候的如意算盘,大家刀口上讨生活的,岂能不知?

    但盟主的面子是要给的。

    况且大家也曾听闻,何小姐生得国色天香,还拒过天家的玉佩,只因她放言,自己中意的夫婿会是天下第一的盖世英雄。

    如此女中豪杰,人们也是向往无比。

    再说点苍山庄这一行人,众人都是快马,又是训练有素的行家高手,脚程非比寻常,不出半月就到了灵州,距离云州只有一线之隔。

    而作为队伍里的唯一女性,般弱异常扎眼,被看得很紧,特别是沈辟寒身边安插了一个千里眼的小四。

    沈辟寒说要看好她,小四也不嫌烦,一天顿给沈辟寒报告般弱的动静,什么二小姐今早喝了五碗粥啦,什么二小姐回头看了两眼那个袒胸露乳的大块头啦,什么二小姐最近频频解手可能有痔疮啦。

    沈辟寒“……她身体情况你不必报给我听!”

    他半点不感兴趣。

    小四活泼爱笑,也不惧沈辟寒的冷脸,“少庄主,我看二小姐最近心神不宁的,吃饭也吃不香,可能是被姻缘夫人吓的,要不要让小六贴身保护二小姐?二小姐虽说是武功高强,但到底是个女儿家,这里又没有年长的姐姐在,咱们一群毛小子,总会有所疏漏。”

    沈辟寒“……”

    她都吃了五海碗还不香?

    “姻缘夫人怎么回事?”沈辟寒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小四将自己探听的情报娓娓道来。

    “少庄主有所不知,这灵州最近是姻缘大盛啊。”小四笑得贱兮兮的,“那姻缘夫人,可是群英阁上响当当的女中豪杰,但凡她经过的地方,必定是红线连结,佳偶天成!”

    “贫什么。”沈辟寒不耐烦听故事,“到底怎么?”

    “哦,也没怎么,就是这姻缘夫人曾是画师,她有个怪癖,每作一卷丹青,都要做一副秘戏图。”小四竖起手掌,尾指勾在一起,“为求活色生香,姻缘夫人就会抓一些自己看得顺眼的男女,观其交合,再从旁挥墨,我这不是担心二小姐会被掳走么?”

    “毕竟二小姐一对笑窝儿,小四瞧了都心动。”

    沈辟寒神色沉沉,“你要娶她?”

    小四笑嘻嘻摆手,“我这等小子,裤腿的泥巴都没洗干净,全仰仗少庄主提拔,怎么敢肖想二小姐?当然,二小姐若真看上小四,给她做个小宠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四丝毫不见外,掏出了自己重金买下的秘戏图。

    “少庄主你看,这副据说是姻缘夫人的新作,叫观音泅渡!”

    小四刚展开了一角,露出两双交缠的裸足,还缠着红线金铃,沈辟寒眉心微跳,捏起一颗核桃,啪的一声卷起画轴,“你自己看,我出去透气。”

    小四抱着秘戏图,摇头晃脑,“难怪少庄主的功夫一日千里,这等固若金汤的童子功,我等望尘莫及。”

    角落里隐身的小六淡淡道,“你少说点吧,又不是不知道少庄主讨厌二小姐,你成天刺激少庄主做什么?”

    小四嘟囔,“我就是想,二小姐那么好,笑得甜,出手大方,合该让少庄主好好知晓……”

    小六“然后二小姐做了少夫人,你就高兴了?”

    小四咋舌“这,这不能吧,都打了多少年?”

    小六“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不知?”

    小四告饶“哎呀你个闷葫芦不说话像哑巴一说话就吓死个人!好小六,别瞪,我不说啦我不说啦!”

    这一夜,他们宿在山雨客栈。

    “……啊!”

    急促的尖叫惊醒了客栈众人,紧接着便是嘈杂的脚步,火光晃过门缝,明明灭灭。

    “外边怎么回事?”

    般弱敲了敲房门,她知道小六就在外边守夜。

    小六耳朵灵敏,迅速回应,“是客栈老板的女儿被掳走了!对方好像还留了一张合欢喜帖,像是姻缘夫人的手笔!”

    “姻缘夫人?”

    般弱想起了这位彪悍的春宫女画师,心里头浮现了一些念头,单手握拳,捶在掌心。

    她的机会来了!

    般弱轻装上阵,冲着小六大义凛然道,“强掳好人家的女儿,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不行,我堂堂五尺女儿,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小六,你且护好少庄主,待姐姐我去会一会这姻缘孽障!”

    说罢,般弱使了轻功,破窗而出。

    小六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踹开房门,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他急红双眼,又因为命令不得不待在原地,跺了跺脚。

    “二小姐莫去!!!”

    二小姐勤奋偷师,轻功学得最好,小六自然是追不上的。

    般弱是追着黑影去的,追到一半,假装体力不支,放慢了步伐。

    她又不是正义小笨蛋,非要强出头。

    姻缘夫人在群英阁排名前十,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侠,去了也只会送菜。灵州离云州最近,又有群英会的名人效应,可谓是高手云集,但即便如此,姻缘夫人屡屡作案得手,说她上头没有人她八百个心眼子都不信!

    只是般弱八百个心眼是多,也抵不过一个实心眼的,她刚要脱离追踪状态,旁边哗啦啦多了一群人。般弱侧眼一看,锦衣华裘,发量浓密,全是初次行走江湖热血满满的少年侠客,见了一点不平事,就要拔刀相助。

    “女侠!你也是为了姻缘夫人而来吗?”

    般弱“……”

    不,我不是,我是装的。

    “敢问女侠师承何处?”

    “女侠轻功极好,莫不是瑶华仙子当面?”

    般弱呵呵假笑,被挟裹着前进,“少侠们抬爱了,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路人甲?这是什么派?”

    “程兄没听见吗,平平无奇派啊。”

    “世上竟有如此门派,他日某必定亲自拜访!”

    般弱翻了个白眼,你们就尽管消遣我吧,没发现咱们已经进了一个迷阵吗?

    还有心情说笑!

    然后般弱发现,他们还真没发现!

    淦!

    这群学艺不精的小屁孩!

    般弱当机立断,转身就跑,“少侠们!前面有埋伏!走为上计!”

    无奈这一群都是待宰的小猪,根本没有狩猎的经验,就被猎人耍得团团转,霎时间林中触发各种陷阱,有的被绳套圈住,有的被落石击飞,有的被罗网裹住,凄凄惨惨吊到了半空。少侠们都气坏了,也顾不得君子礼仪,大骂无耻女贼。

    而般弱预判了对方的所有预判,身手敏捷躲开了陷阱,她略懂一些奇门遁甲,迷阵对她来说也不成问题。

    般弱滚进了草丛里,正好与吊在半空的少侠碰了下眼。

    此君大喊,“女侠快走!记得让人为我们报仇!否则我们死不瞑目!!!”

    如此男高音,别说是方圆十里,方圆百里都听得清。

    被暴露个正着的般弱“……”

    猪队友,麻麻批。

    对不起,她辱猪了。

    少顷,一群人被捆成小猪仔,他们眼底多了一双水红色绣鞋。

    “嗯……这个不错,配第七卷第六幅吧。”

    “这浓眉大眼的,当为你开第八卷。”

    “咦?来了个小娘子。”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起般弱的肉脸,“这双眼倒是透到了心窝,让人看了欢喜,呐,小娘子,我姻缘夫人也不是什么坏人,你看看四周,有哪一个你欢喜的,我今夜便让你们入了洞房。”姻缘夫人暧昧道,“当然,我这个媒人,得收点息钱。”

    般弱被队友拖累,还要被迫野外苟合,不得不搬出她的顶头大山,“姻缘夫人,我哥还等我回家吃夜宵呢,我久不回去,他会着急的。”

    “令兄是?”

    “点苍,沈辟寒。”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沈辟寒?

    那个十四岁就武学大成的沈辟寒?

    那个万古无青锋,一剑千秋的沈辟寒?

    那个力压他们父辈,成为武林盟主大热选手,在赌坊里押一赔十的沈辟寒?

    姻缘夫人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美貌的妹妹竟有这番来头,她耳尖微动,露出动人笑意。

    “看来今日,我孔青束艳福不浅。”

    落花微微,溪水潺潺。

    一枚细叶尖儿在姻缘夫人的瞳孔前放大。

    她抬手击落,金镯叮当响动,唇角翘起,得意又娇媚,“好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君,这般不懂怜香惜玉——”

    红马,扬鞭,狭长凤眼。

    而下一刻,杀机瞬发。

    出鞘,剑冷,血溅尺。

    那道人影鬼魅般站在姻缘夫人的身后,他背对着她,手腕翻折,长剑刺破胸口。山河万里的月光洗过眉锋,银蟒箭袖的少年偏头侧看她的那一眼冷艳诡谲,着实煞到了般弱。

    少庄主优美启唇,“蠢货。”

    般弱装乖卖笑。

    沈辟寒朝她走来,滴血的剑尖挑开了绳子,忽然他脸色一变,膝盖软倒,长剑直插地面,鬓角渗出冷汗。

    般弱小声地说,“蠢货哥哥,你没事吧?”

    很显然,他不是被下药,就是中毒了。

    还说我蠢呢?你不也一样缺了谨慎,这下阴沟里翻船了吧!

    江湖险恶,菜鸟难混啊!

    沈辟寒怒急攻心,喷了一口血,小嘴炮连忙闭嘴扶他。

    姻缘夫人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胸,低咳笑了一声,“不愧是义兄一手调/教出来的,若不是我天生心脏在右,怕是今日要死在你手上了。小娘子,你们既是兄妹,今夜也当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她柔声道,“我既得不到义兄,便助你一臂之力。”

    般弱“!!!”

    我日日日!

    今年的变态是格外多吗?!

    姻缘夫人是一手一个,提着他们,扔进了白练似的悬瀑里。

    般弱呛了一口水,沈辟寒手脚浮软,直直往下坠,般弱伸手捞了一把,把他箍在胸口,向岸边游去。

    然而姻缘夫人岂会半途而废,她抬起手,飞针溅落,般弱被钉了双肩,染红滚滚水流。

    姻缘夫人摆弄笔墨纸张,怜悯道,“小娘子,莫要挣扎了,有一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看在义兄的情面,我也不要你们性命,乖乖配合我,作完这一幅白水洗刀锋,明日你自会在客栈醒来。”

    般弱悄悄呸了一口。

    声音细微,又是一枚飞针擦过般弱的脖颈。

    她炸毛了,“怎么老飞我?!我一个弱女子啊你怎么不飞他!!!”

    沈辟寒眼底掉着冰渣,觉得自己是昏了头。

    追什么追,让她死了算了!

    姻缘夫人掩嘴一笑,风情万种得很,“我飞你,自然有飞你的道理,我那义兄教出来的是什么冷心肠,我岂会不知,他便是死,断不会动你一根手指。你嘛,小娘子心眼儿多,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自然是要你今夜软一软,融化你兄长的心头雪。”

    般弱一噎。

    姻缘夫人又扬起水袖,里头寒光斑驳。

    般弱“!!!”

    为了避免扎成小刺猬,般弱可耻屈服了。

    她转头看向沈辟寒,对方正皱着眉心,似乎想着怎么脱身,冷不防跟她碰了眼神。

    绿幽幽的,怪渗人的。

    般弱双手平放,拍在水面,朝他虔诚拜了拜,“对不住了,小命要紧,借你贞洁一用。知道你洁癖,实在不行,你再挥刀自宫吧!”

    沈辟寒“?”

    她迟疑片刻,先咬了下他耳尖,这里白雪皑皑,好像无人经过,她刚踏足,对方就反应激烈。

    “温般弱你想死吗!!!”

    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沈辟寒骤然爆发,将她踹到水里。

    水花四溅。

    般弱腰间淤青,疼得吸气,同样骂出声,“沈辟寒,你看清情况,不是我要玩你,是我被逼着玩你的!你要有本事,你现在就杀死姻缘娘子,你踹我干什么!我又不喜欢你,你以为我愿意吗!!!”

    “你不喜欢,你可以去死!你牙齿不是很伶俐吗,咬舌啊,自尽啊!平日里净说什么小仙女,你既然是冰清玉洁的小仙女,你就冰清玉洁离开这世间,别在男人身前卖弄风情!!”

    沈辟寒的口舌阴狠,毫不留情。

    般弱也火了,本来看大家都是受害者,对他温柔一点,如今看根本用不着!

    她狠狠一脚踩他腰胯,脚趾头顶住最要紧的地方,凶恶得仿佛能当场碾碎,得了他一双冷厉细眼阴恻恻照过来。

    “温!般!弱!”

    沈辟寒语气血腥至极。

    她竟敢如此凌/辱他!

    此生不杀她,他血仇难消!

    “要我自尽?呸!美得你!你那么冰清玉洁,玷辱不得,怎么不是你去死?”般弱暴喝,“看什么看?没看过你般弱姐姐美腿吗?有种你打我啊!小时候你就这样,是我娘勾引你阿爷,又不是我,你就会冲我发火!你个孬种!大贱人!”

    “温般弱你个下流坏胚你摸什么?!千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滚开啊!!!”

    “我下流你个大爷!!!”

    她泄愤似咬住他的喉咙,要是能咬出血最好!

    她弄不死他!

    姻缘夫人起先看得心潮澎湃,落笔如神,然而她澎湃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儿,你们骂了半天,衣衫整整齐齐的,玩她呢?

    姻缘夫人又是一针飞过般弱的小臂,笑吟吟地说,“小娘子,你再拖,下次就不是手臂了。”

    般弱眼睛都痛红了,底下波光层层裂开,朝着沈辟寒怒吼,“看见了没?那才是你真正的仇人!沈辟寒,今日我玷污你,你可以杀我,但你先杀了姻缘夫人,把她碎尸万段,给我陪葬!你听没听到!沈辟寒你他妈的给我答应啊!!!”

    她抓着他的脸,破罐破摔,视死如归亲上了阎罗爷冰凉的双唇。

    腰间佩玉相撞,碎得惨烈。

    像陈年烈酒破了坛。

    更像大漠黄沙割破了喉咙。

    粗糙又生涩,蜜意竟那么几分。

    掌间的厚茧与伤痕从未如此,清晰得不容模糊。

    沈辟寒瞳孔漆黑,喉间发紧,指节钩她的马尾发辫,凶狠往后扯,她死活不后退,竟是咬破嘴唇,血染齿关。

    她紧紧闭着眼,睫毛缱绻,沾满水珠的面孔倒映在沈辟寒的眸底,好似一场不合时宜的风花雪月,姗姗来迟后,混沌颠了神魔,斑斓着了艳色。

    沈辟寒的傲气被她击溃,刹那心潮大乱,雨水汪洋,浪潮跌宕。

    云巅积雪不再高高在上,它汹涌滔天,破了枷锁,奔向人间。

    寒潭冰雾里,被迫显露了不呈现在人前的声色。

    他脸颊滑落胭脂水,极烫,极艳,气息紊乱,怨毒至极。

    “温般弱!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迟、迟早杀了你!!!”

    他恨得心肠发烂发黑,恨得每一块骨头泡满了浓毒,恨得呼吸里都是无法忘记的灼痛。他死死反咬她,不拘是什么,嘴唇,脸颊,脖颈,但凡能看见的肌肤与血管,他都要一一咬破,咬深,咬得她忍耐不住,痛叫出声。

    去死去死去死。

    都去死。

    他要执最冷的剑,送温般弱入最深的地狱!

    情海如血海,他兵器未出,便已杀红了双眼。

    吻如刀刃,一遍一遍。

    爱似魔面,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