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愣了愣。
什么意思？
小皇帝，这么有自信？
难道，短短数日真的将流民安置了？
怎么可能？
大学士刘健也是好奇，随同其他两位阁老，挑选了十名文官，赶赴西山。
剩下的诸多百官，便只能留下等待。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早朝，百官虽心有不满，也只能忍着。
另外一边，刘健等人换了便装，来到西山。
所见之下，惊呆了！
放眼望去，眼前数千人井井有序，垒墙盖房，干劲十足。
这些……是流民？
刘健满是错愕。
流民，这么老实？
难道不应该是穷凶蛮狠？
他读过许多史书，也亲眼见过流民，几乎跟史书上记载的一样。
许多时候，朝廷派兵弹压流民，兵的数量甚至比流民还要多，为的就是预防流民叛乱。
可眼下，这些流民哪里有半点凶残的样子，分明是老实又努力干活的庄稼汉子。
最主要的是，他巡视四周，竟没看到一名守卫的锦衣卫。
秩序所在，完全凭借诸多流民的自觉。
为何会如此啊？
刘健深深呼吸，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他拦下一名正在搬运泥砖的老汉。
“老丈，敢问你从何而来啊？”他问。
“北边儿啊！”
那老丈见刘健气质不凡，一定是达官显贵，不敢大意，忙开口。
“我们那儿大旱，粮食收成本来就没多少，还被一群歹人给抢了。”
“老汉我侥幸躲过一命，可也没有粮食吃啊。”
“无奈之下，就跟大家伙跑到皇城讨口饭吃。”
说的明明白白，也很坦荡。
刘健缓缓点头。
皇城的北边，不多远便是女真了。
这老汉的粮食是被女真抢了。
想了想，他又问：“那么，敢问老丈您为何甘愿在此干活啊？”
这便是他此行最大的疑问。
为何流民们心甘情愿的干活。
明明辛苦劳作，还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
同时，这也是流民们如此安定的因由。
被问及，那老汉并没快速回答，反而扣扣搜搜从衣襟里面掏出一只旱烟，吧嗒吧嗒，砸吧了两口。
再看向刘健的眼神就变了些许。
斜着看，就像看傻狍子似的。
刘健一阵郁闷。
他想了想，也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问题。
那么，这老汉什么意思啊？
“老头，你乱看什么呢？我家大人问你呢，快点回答！”一名御史不客气道。
老头明白过来。
果然是朝廷大员啊！
于是他忙换做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脸。
“几位大人，这不再明显不过了嘛，有饭吃啊！”
“而这一切的功劳，全部都是主事大恩人的！”
提及恩人，那老汉明显激动了几分。
“是恩人，以及皇帝陛下准许我们留在皇城，给我们一口饭吃。”
“而也正是因为恩人以及皇帝陛下，要不然，我等，可就要饿死了。”
“主事大恩人，对我等有再造之恩。”
“我等干起活要是不出力，对得起恩人吗？岂不是猪狗不如？”
都是大白话，偶尔还在努力掺杂些许文言。
在刘健听来，只抓住了几个字。
有饭吃！
最简单，最浅显易懂的道理，说来谁都明白，可要践行起来，又有多麻烦。
刘健不由得一阵叹息。
小皇帝虽然年轻，可做起事来，毫不含糊。
甚至，比起他们这群五体不勤的大臣，还要精通许多。
念及此处，刘健竟有些臊得慌。
接着，他很快留意到不远处的几个雕像。
虽然雕像有些丑陋，甚至有些稚嫩，可看那样子，分明就是陛下的样子。
他便抬手指着雕像，问道：“那是何物啊？”
“啊！那泥塑啊，那是主事大恩人的相貌！”
老汉笑道：“一些小孩子万分感激主事大恩人，闲着没事，就玩一下泥巴，给主事大恩人塑一个像。”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塑像！
在史上，那个能被塑像者不是功劳盖世之辈？
陛下只不过赏给这些人一口饭吃，这些人便如此感恩戴德？
最主要的是，塑像的人是一群不足八岁的天真孩子啊。
如果说读书人心中的神是孔孟，那么，皇帝陛下便是这些人心中的孔孟！
刘健的心都在抖。
他吊着最后一丝怀疑，问道：“老丈，你们虽然感恩主事，可那主事做的事也不全对吧？比如他迫使妇人进入肥皂作坊劳作？”
“放屁！”
出乎所有人预料，那老汉勃然大怒，愤然摔下手中的旱烟。
刘健蹬蹬倒退两步。
他分明看到老汉的衣襟中仅有这一只旱烟了。
再看，那老汉竟恶狠狠的瞪着他。
“你们虽然是朝廷大员，可老头子我，不怕！”
说罢，老汉一手提着泥砖，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几个文官都被吓到了，纷纷后退。
刘健也是狐疑，却仍旧镇定，问道：“老丈你为何发怒？”
“因为，你们侮辱主事大恩人！”
老丈冷笑道。
“那群妇人哪里被逼迫进入作坊的，分明是抢着进入的。”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在作坊劳作，能挣银子。”
“每个月，能挣一两银子！”
“区区一个妇人，竟能挣一两银子。”
“让我们这群吃白食的男人情何以堪啊？啊？啊？”
这声声言语，震的刘健不断后退，心思起伏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