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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七匹狼(三)

    此内容m.htzyk.首发    “这位天下最“可敬”的舅舅叫苗亚飞。现正跟秦欣生同拉一根起土绳,63、4的年纪。你瞧,矮个大肚子小屁股,脸蛋长得还算周正,圆圆的脸上显出了一种慈祥。”钟国荣指着录像画面上的那个人介绍说。

    “在牢里,犯人常说这样的话:‘我们就是一群人渣。’纵是人渣,因为他的性质,到底是人,就像豆腐渣,它的属性仍是豆腐一样,人渣也可以算是人的。”

    钟国荣以哲学家的口吻继续说:“人的妄自尊大藐视他人,大概也是一种天性。牢里的犯人是个最滑稽的群体:盗窃的,瞧不起抢劫的,认为他们毫无技术含量,一介没头脑的莽夫而已;抢劫的反看不上盗窃的:偷偷摸摸,哪是大丈夫行径?他们才是林冲转世,宋江投胎!而在苗亚飞的眼里,他们这些都属小儿科下三滥!真正有能耐,不仅靠脑子,而且玩口才的,是他们这种诈骗家——万般皆下品,惟有诈骗高!

    “那么说他会把诈骗同行视为同志知己,另眼相待了?错!他对他们那些同行岂止是藐视,简直就是仇视!

    “但得一有空,他会瞪一双近乎仇恨的眼睛,对身边同行自言自语地念叨: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了?有什么本事也吃诈骗饭?有哪几个是正宗诈骗犯的!你,目光指向一个50来岁,戴一副黑眉眼镜的半老头,办企业砸了,银行欠贷,违规贷款,办案的也弱智透顶,称你是诈骗犯,真他妈生生亵渎了神圣的诈骗业!而你,他的目光又移向一个40来岁的高个儿,租了人家两卡车的脚手架钢管、接头去卖掉,嗨!下三滥!简直是丢我们诈骗人的脸,哪有半点技术含量!

    “——万骗皆下类,唯有苗某高!

    “在国外监狱,犯人最忌讳的是谈自己的犯罪,视之为自己最耻辱的私密,此远没天朝监狱里的犯人来得率真和豁达大度了!为何坐牢,因何犯罪?就怕你不想听,想听,能给你讲7天7夜,特别是性犯罪的,还一遍又一遍地作绘声绘色的描述,以博取一次又一次众星捧月般的哈哈大笑。

    “两条腿的人还有这种的,叫猪狗都瞧不起!

    “苗亚飞对自己害死外甥女的杰作,只要有人愿听,一百遍也会来者不拒娓娓道来。也有人当面指责他不是人的,他会不急不忙,振振有词地作辩:谁让她结婚的辰光,不给我独摆一桌坐首脑位置的?天上老鹰大,地上娘舅大。连这点都不晓得吗?

    “听起来这个理由荒唐可笑,显见是他的胡拉硬扯,但真正了解苗亚飞的人却说,这个原因是真的。苗亚飞这人就是这样的,你要得罪了他,他活着没能报复你,死了做了鬼也会缠死你的。”

    钟国荣的此话,吴影只觉头皮麻麻的。二十几年前自与罪犯打交道,见过天下所有的恶棍禽兽,不免仍觉那边那位拉绳的,像潘长江演的山本小队长似的老骗子,感到恶心想吐。

    “这是一个撒旦的儿子,这是一个病毒的化身,这个人降落尘世的使命,就是为了害人!他要害人,不会使用别的手段,必会使用他奉若圣明的独门神器——诈骗术——来达到他的目的!”

    “如果真到工地,三脚架的顶端,能听得到咔咔的声音,那是从那只铁绣斑斑的‘神仙葫芦’里发出的。因为太旧了,常会被卡死。瞧,这种情况又发生了!用不着关照,原负责在搁板上拉土箱的高个儿小伙儿,猫一般攀着三脚架上的一根杆子,几步到了顶端,三弄两整,异声消除了。其时正是一箱土起拉之际,故障排除后正待起拉,高个小伙儿拽住起拉绳子,用他的体重与土箱上升的提力,来了个交换,且上下不欠,正好人下土上齐到搁板。

    这让吴影暗自吃惊,起拉的箱土约有6、70斤。那小伙也总得有个130、40的吧,重量比将近2:1。支架上的咕噜如天平,按这样的比重,那箱土会很快地升起来,人会快速落下去,情形却不是那样,人和箱土仍像原来拉土时那样,慢悠悠作着和谐的两股力之间的上下交换。

    “那小伙儿轻功了得!”吴影凑近钱凯耳边说。“是他消解了自己的部分体重,以使体重与箱土保持了平衡。”

    极度的兴趣,让吴影打量起了这个少年:

    这还真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伙儿!高挑的身量,约有1米80,长一双长长的腿。清秀的脸上透出一股英气,两撇浓而长的眉毛,在眉心处几乎相接,下是一双细细的杏仁眼——是个很叫人疼爱的小伙子。

    “他叫秦小海,犯的是故意伤害。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却是一个大盗。江湖人称,‘长脚时迁’。”钟国荣凑过来介绍。

    吴影嗯嗯地点头,把目光转向了坑边指挥的陈武,有了一个好奇的发现:自那长脚小伙儿猴一样爬上架顶,又与土箱做重量交换,回到搁板这段时间,他那甚嚣尘上的叫骂,和现场飞扬的尘土,只剩下了后者。前一半的制造者无暇于此,以一种特别的眼光望着那忽上忽下的长脚青年。吴影也有个长一张跟自己一样国字脸,嫩得会冒水气的儿子,他太懂得了,陈武眼里的这种爱怜神色意味着什么?这让他大惑不解,万分惊讶!

    正当吴影惊诧之际,钟国荣凑过来,用他小说风格的语言,叙述起了7、8年前的事情——

    “‘爸爸,爸爸,你怎么才来呀?你怎么才来呀!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爸,你可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年仅13岁正处半昏迷状态的,一个纤细的小男孩,抓住医生的手,闭着眼睛喊着。下午出现高烧症状,他父亲将他送进医院,当确诊为再生障碍性贫血,也就是白血病,接此《病危通知书》,要他先交5万元住院押金,然后立即组织抢救时,那位父亲却就此在人间蒸发了。

    “‘爸爸,爸爸,你快拉住我的手!我怕,我怕!我看见前面有个黑洞,有个黑洞!不,不,我不想去,我不想去!你救救我救救我!’

    “男孩抽搐着身子,拉着医生的手,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渗出来,滴进了枕头里。在旁的医生闭起了痛苦的眼睛,两个心软的护士在嘤嘤哭泣。多可怜的孩子,都狠心的父亲,在儿子生命垂危的时候,把他抛给了死神!

    “按当时的医院规定,不交钱不交费,人可尽管送来,送来的却是一个“游客”,抢救施治用药用水,由“游客”成病人,那是交钱后的事。把他送来的父亲水汽般蒸发了,医生护士除了叹息摇头乃至流泪,还能干嘛?时间在一分一秒地等待死神,把床上烧得说胡话淌虚汗的可怜小子领走。”

    (——可怜小子的命运和他父亲的故事。且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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