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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谁让我们犯了罪呢?

    此内容首发    先暂时不回答上面的问题。

    世上之事,总早早晚晚地呈现着,祸福相依交替呈现的情形,我失去了一个儿子,却在大牢里找到了自己,踏破铁鞋遍寻不着的亲外甥!

    找亲外甥对我这么重要?

    这外甥不找着,活着灵魂不得安宁,死了无颜面对祖宗!

    我父母死得早,父母临终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我的双胞胎妹妹。我们是龙凤胎。后我妹妹当了人家的“二奶”,生了个儿子,却在儿子5岁的时候,扔下儿子出走了。小小年纪就没了妈,我这个当舅舅的真不是滋味!妹妹当人“二奶”跟人同居后,我从没进过他们的家门,年幼的外甥,我也只远远地瞧着暗暗地疼着。

    我的儿子死了,秦家骨血,就这外甥了。如果说儿子是我生命里的太阳,这外甥就是我生命里的月亮。现在太阳下山了,挂在天上的就剩下这个发光体了。

    我可怜的外甥,命运多舛啊!13岁那年,就遭遇了一场横祸,差点没让白血病魔,把这可怜孩子的小命夺走。总算赶走病魔,把他从死神那儿抱回来后,自己一个不留神,竟让这孩子病愈出院后,不知了去向。回他父亲那儿了?被他父亲接走了?多次暗中巡查都没有。

    那岂不是流落街头了?小小年纪又大病初愈,身体羸弱,流落街头,岂非九死一生?

    我发疯似地到处寻找,磨破嘴跑断腿,愣是遍寻不着。几年下来,我也彻底死心了,确信我的小外甥已不在人世了。我心头的那个痛啊!脑子一碰到那事,不管白天黑夜,我都会像狼一般引颈哀嚎。清明去父母坟上祭扫,我会在父母坟前整整跪上半天,我深感罪孽深重啊!不求父母在天之灵宽恕,只求长跪不起,多少还能换得些许良心的慰籍!

    哪想,竟在大牢里碰到了我这宝贝外甥!虽然成了犯人,到底还存活于世!

    我的宝贝外甥,是从来都不认识我这个舅舅的。从小到大我都只是远远地望着,暗暗地疼着的,现在更没法相认了,你说我是你舅舅,你拿什么来证明?人家凭什么相信?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好犯人。

    我是前年下半年,从入监队分到5监区的。新犯坐牢再怎么难以适应,再怎么无法承受,也会认为这是在坐牢,这是我们的咎由自取,不会有太大的埋怨和成见。到去年3月份,半年多的监区生活,我都能适应。劳动任务的完成早不是问题,40来岁的人还怕干活吗?囚粮味寡,伙食差,从小就出生在穷苦家庭,我还在乎这?别人每到开饭的时候,总皱着眉苦着脸,在碗里艰难地扒拉,我却全然不同,照样大口吞咽,我对菜肴的底线是,只要有点咸头就行。

    这不是在吃官司吗?吃官司还有个好?不吃苦哪还叫吃官司?

    对犯人使用的生活用具,准许用什么,不准许用什么,当然是应由警官说了算的。谁让我们是犯人呢!谁让我们犯了罪呢!犯了罪就该来赎罪,该吃什么饭就吃什么饭,让用什么东西就用什么东西,不让用就不用呗。

    我刚从入监队下分监区的时候,正好有个通知,一律不准用圆珠笔和签字笔。钢笔是2000年就规定不准用了,你要写字,直接用笔芯写,也不准在笔芯外面卷纸,笔芯细不好写,人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动物,适应了就行。

    监狱里颁布了一个规定,是从不讲理由,不说为什么的。这种规矩,大概也是狱方内部的一个规定。只能用笔芯,据有些警官私下里讲,那是因为我们的邻国朝鲜发生了一起越狱事件,越狱者在越狱时,使用的武器就是圆珠笔。一人生病,众人吃药,现在这个惯例被延扩了,走出国门了。

    此规定在监狱里是一片哗然。劳改犯会上不说什么,当着警官面不敢说什么,私下里一片咒骂。警官在监房门口走过,听到里面在叫骂,他们全当没听见——骂你们骂好了,你们是骂空气呢——总得让你们发泄发泄。

    我既不加入叫骂团,又头一个,把刚在监狱里开大帐购买的4支圆珠笔、3支签字笔“啪啪啪”,一折两断,检出笔芯,碎片扔进了垃圾桶。我这么做,犯人说我是新犯,胆小怕事。那你们老犯呢,先是背后骂,骂完又说只当他们两个字:放屁!三个字:放狗屁!四个字:放你狗屁!但他们骂完了,第二天,顶多第三天,就偷偷地把规定不准用的东西扔垃圾桶了——英雄也只当了三天。于此,警方是很有经验的,宣布后一两天、两三天内不会去查,高兴骂你们就私下去骂骂,第四天就不客气了,全面大检查,查到者一律重扣分。张榜公布以为儆猴的挨宰鸡。宣布了不准用的东西都成违禁品。碰者如触电,轻者扣分,重则扣分加面壁,直至严管。近些年,监狱这不准那不准的执行中,走的都是这么个过程,而且他是一步步来的。

    2007年,皮鞋只要抽走鞋底里的钢板是可穿的,过了一年,就是整块鞋底全部揭走,也不准穿了。2015年,原家属送的被子褥子毯子之类,一律不准用了,犯人嫌监狱发的被子布料太次,盖几天就起毛起球,家里送的又不准用,犯人就一面用家里送的被套布缝在里,用监狱发的蓝色被套布缝在外,称“阴阳被”,开始一年,警官见了睁眼闭眼,一年后,监区墙上贴出了通知:《坚决取缔“阴阳被”》

    一宣布,二放你三天的叫骂抵触假,三仍使用者作违禁品查处。“三套车”下的犯人无有不就范的。我不仅新犯阶段不会去做反动派,就是日后成老犯了,也不会去碰触违禁品,我要早点出去与家人团聚,查到一次违禁品就扣两分,两分奖励分一般可以减刑5天。

    这些“不准”的系列规定,都是逐年颁布的,集中颁发,怕人受不了,犯人情绪波动太大,会影响稳定。“循序渐进,循序渐进,再循序渐进。”依据进行的是原苏联巴甫洛夫的一句名言。颁布不准的一件事,犯人在执行中有个适应的阶段,适应完成后再颁布下一个。保证在适应、不适应、再适应的良性循环中运行。适应是动物的生存法宝,适应就是进化,就是历史,以至成世界。适应是个伟大的运动。

    不准就不准呗,有什么?谁让我们犯了罪呢!谁让我们成了公民中的败类呢!吃点苦遭点罪也是应该的。这里是监狱,不是疗养院;这里是赎罪地,不是游乐场!

    监区里,有个50多岁的犯人“黑眉眼镜”,讲过一番话。他说犯人犯了罪,法律剥夺了他们的自由,这个自由刑的被执行,基本上可以说是囊括了,作为人活在这个世上的全部:由于自由的被剥夺,首先是你的事业被消灭,你的家庭遭到破碎,你的家庭责任成泡影,你的亲情,爱情,友情遭涂炭,你的名誉成垃圾,你的人欲享受——食与色——食,只为让你活着,享受不存在了,色是禁锢的。你活在世上的只是一个虚空的人,只是一个人的概念......

    谁说人家讲得不对呢?还是那话,谁让我们犯了罪呢!咎由自取的事,怪得着谁呢?

    在隔着时日,这不许那不准中,唯一让警方迟迟下不了决心的,是不准使用腰带。好意固是好意,怕犯人用腰带上吊或行凶。

    事实上,绝大多数犯人的上吊,都是将被子或床单撕成条来享受的。你总不见得让犯人不准使用被子床单吧?这似乎成了警方永远的尴尬。

    不准用腰带,钟大在当监区一把的时候,这事儿是坚决顶住的。但他在被借调出去搞社会矫治,家里陈武当家,腰带马上从每个人的腰里抽走了。不管秋裤棉裤一律在裤腰上,改松紧带维系。没啥是没啥,反正时不时地得提提裤子罢了,好在犯人在牢里,也用不着昂首阔步地去耀武扬威,也绝不可能让你去参加阅兵。

    除了腰带,陈武主政监区工作以来,还实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本来按监狱的规定,犯人与亲属的会见,最初每月一次的一级宽管(a级)的犯人,可以和来见亲属共进午餐,称“亲情会见”,或者享受与亲属同桌而坐的会见,少量的犯人,还提供与配偶享受同一房间两小时的“特优会见。”2006年以后,“亲情会见”和“特优会见”没有了,改成一级宽管的,可以享受1小时与亲属同桌而坐的会见,余下级别的隔着玻璃打电话。时间二级宽管(ab级)1小时,一级普管(b级)45分钟,二级普管(bc级)30分钟,严管级(c级)两月一次30分钟。陈武当了监区一把以后,为了推行他的“新监管模式”试点,就改成不管什么级别全都隔玻璃打电话,时间全都30分钟。而且他又在会见大厅里请来了一排女警,一个个头上戴着耳机,瞪着一双双美与不美的眼睛作监听,要求会见者均须讲普通话。人出娘胎自会讲话,就跟父母兄弟姐妹讲土话了,被强制讲普通话,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何况很多父母老人还听不懂普通话,讲讲就会露出家乡话,边上监听的女警声音,当即就会天籁般地插进来:“请讲普通话!”有个苏南犯人,被几次这么打断提醒,实在来火了,忍不住站起来骂了一句:“婊子!”这下好了,竟敢谩骂警官!你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骂警官的结果。且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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