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葳蕤殿中。
宫中人尽是些拜高踩低的,肃王不得宠,以至穷途末路之时,连蜡烛都捞不到两根好的,只有淑贵妃盛宠正浓时老先帝赏的鲛绡宝罗帐还完好无损,随着窗边吹进来的风摇曳起舞。
夜色朦胧,灯光灰暗,李稷在桌案边细细提笔练字,他蓄着黑亮垂直的发,穿了件宝兰冰梅纹加金锦青衣衫,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仿若独住地狱的修罗。
许太医一进屋,看见的便是这情形。
李稷像是宝珠藏拙,当真举世无双。
“拜见肃王殿下。”
“不必多礼。”李稷停笔抬眸,见冒死进宫的许太医不过是个年仅二十的文质彬彬小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
他道:“你来迟了。”
耽误了他去清桐苑。
许钰低头,态度恭敬有礼:“喜太后找我入宫,是为了和康郡主的病情,因而传召问了好多话,一时耽搁了,请殿下不要怪罪。”
“看病?”
清桐苑那个小病秧子被带进皇宫来是给小皇帝做媳妇的。
李稷知江旻得的是心疾,宫中太医都断定她活不过十八。许钰神医之名遍传江湖,喜太后让他来给江旻续命,明面上是疼爱宠溺,背地里算计的怕是想以江旻之命挟制定元候,达到她篡位称帝的目的吧?
想到江旻彼时那娇娇弱弱的重病模样,李稷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凤眼里面的光却是冷静而冰冷,在他的脸上演绎出不合时宜的矛盾的美感。
“江旻如何?”他很会掩饰。
许钰奇怪李稷竟然会问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人的性命,但还是如实相告道:“我去时,和康郡主并不想让我看,我没能搭上脉,不知她病情如何。”
嗯……”李稷应了声,这才抬眸,看着外面郁结乌云的天电闪雷鸣,好似在发泄怒气一般轰隆隆作响,他才发现已是深夜了!
小姑娘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一时间,李稷一向波澜不惊的心仿若被颗天降大石给砸了个四分五裂,他暗自恼怒,面上不动声色道:“劳烦你跑一趟,夜太深,早些回去吧。”
许钰发觉李稷好像生气了,但主子的事儿本不该过多关注,他恭恭敬敬行礼后,便告辞了。
李稷急忙出了殿门。
等跑到了宫道上,他却又慢慢停下脚步。
冰冷无畴地放下挽起的宽袖,李稷想,他本就是个坏人,趁着这个时机,让小姑娘断了对他好的心思,平安无虞地在宫中渡日,多好啊。
江旻熬得眼圈通红,还没能等来她期盼和她共进晚餐的人。
她自己拿了碗添饭,用筷子夹着凉飕飕的菜放进嘴里。
药膳苦得很,凉的就更苦了。
云栽担忧道:“郡主别吃了,今天膳房送来了新鲜的红薯,咱们去烤红薯吧?”
江旻缩缩鼻子,嚼着饭含糊不清道:“你别哄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每个太医都说她活不十八岁,所以无论是在候府,还是宫中,她都被娇养得很金贵,连一日三餐都是上好药材制的药膳,吃的多了,也习惯了。
可是今日的菜味如嚼蜡!
江旻越想越气,“啪”地将碗筷搁在桌上,惊得云栽一激灵:“郡主……”
“我去找他问清楚!”
“不必找。”
“我在这。”
夜色深沉,月光惨白。
雷电一个炸响,外头下雨了瓢泼大雨。
匆匆赶来的少年郎衣服全湿了,他就站在门口,神情淡淡地与江旻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