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宝意趁着班无芥还在家,卢秀梅在灶间做早饭的功夫,溜回娘家一趟。
袁氏正在灶间里蒸面食,云里雾里的没瞧见院门外的宝意。
水井旁刷牙的虎爹一眼瞧见了闺女,又见她脸色阴沉,自知不妙,漱了漱口便迎了出来。
宝意将他拉到一旁,站在袁氏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下。
"这么一大早,你找我啥事儿?"虎爹迫不及待的问。
宝意抱起胳膊,一脸严肃的回了句:"姨母还在我那儿。"
虎爹惊讶的睁大双眼:"她昨儿没走吗?"
宝意点点头,说:"是,而且我看她那个架势,今天也不见得会走。"
虎爹想了想,才又淡淡的说道:"她许是想跟你多处几日,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
宝意忍住一肚子的气,尽量表现的心平气和。"爹,您别这么云淡风轻的行不行?她住在我那儿太不方便了!"
虎爹满是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有啥不方便的?你那儿那么多屋子还装不下她一个妇道人家?"
宝意都被他气笑了,反问道:"万一娘看到怎么办?我怎么跟她说?说是爹你把她领我们家里的?"
虎爹立马舔了舔嘴唇,紧张了起来:"那可不成!那你娘真得挠我!到现在她还没个好脸呢!"
宝意见他这幅没啥出息的样子,好气又好笑:"那不就得了?爹您自己得罪了娘,就别再拉我下水了。你俩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我跟娘……是什么关系您不清楚啊?咱俩如果有了隔阂,一辈子都好不了的!"
这话说的通透极了,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能理解这话里的道理。所幸虎爹虽然鲁莽,却也没那么缺心眼,好歹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你这话说的不孬。那这样吧,我待会儿去给你姨母找辆牛车,把她送回去。"
宝意心里一松:"这就对了嘛。"
说着说着,袁氏从院门口走出来,将一盆污水倒在外面。见了宝意,脸上一喜:"宝丫头,来了咋不进去?吃过早饭了吗?"
宝意朝她讨喜的笑了笑,说:"娘,我吃过了。你不用管我。"
魏大虎也转头朝婆娘笑了笑,可袁氏目光一到他脸上,便又垮下脸,翻了个白眼走进院子。
宝意拼命忍住笑,对可怜的虎爹嘱咐了一句:"爹您尽快。否则我今晚就把她领到这儿来。"
虎爹满脸的无奈又烦躁:"知道了知道了!"
许是听到了宝意的声音,在她临走之前,魏禧也从屋里跑出来。"姐!我跟你回去看栗子!"
宝意将他拉到身边,低声叮嘱一句:"你今天先别去,继续帮我看着娘。等明天,明天你再来。"
魏禧五官都揪到了一起:"姐你在耍什么呀?"
宝意咋舌:"总之你听我的。"
"好吧好吧。"
回到家,吃了早饭,送走班无芥。宝意越来越坚信,姨母今天也是不打算走的。
为啥这么坚信呢?因为她已经把仓房里的几个灯笼拖出来洗了。
宝意是那种很爱干净的女生。家里的整洁度,就像班无芥心里评价的那样,干净的令人发指。
家具每天都会擦一遍,衣裳鞋袜一天一洗,床上用品十天之内换洗一次。所以一般人在她家里找活干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卢秀梅就是个人才,竟然能想到去仓房里淘宝,就这么给她翻出了几个连宝意都没见过的红灯笼。
宝意跟她说这玩意用不上,她却说眼看着就是中秋,再一转眼又是过年,咋就用不上?宝意只得由她去了。省得她又要去库房翻别的。
一直熬到快中午,院门口响起一阵车轱辘的声响。
宝意眼睛一亮,朝外面望一眼,果然是她亲爱的老爹来了。
她并没急着出去,而是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就听见卢秀梅热情又不乏温柔的声音:"姐夫!你也来啦!"
虎爹的声音有些弱弱的,完全不像他平日里那样豪横。"秀梅……这段日子,路上不太平。我就给你找了趟车,让人送你回去。"
宝意隔着窗户满意的莞尔一笑。
卢秀梅的声音是在好长一段沉默之后才响起的,听上去失落又可怜:"哦,谢谢姐夫啊。我这就去收拾收拾。"
紧接着,宝意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朝西屋这里走来。她吓得赶紧窜回桌边坐下,翘起二郎腿喝茶。
西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卢秀梅带着一脸落寞又顺从的神情,朝宝意走来。"宝丫头,姨母要回去了。"
宝意站起身,很果断的回了句:"也好,表姐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肯定挺不容易的。姨母你回去,帮我像表姐问声好。"
这个时候,稍微会来事的小辈,都得客气个哪怕一句半句。
比如"这就要走啊?""姨母怎么不再多住几日"云云。
但她魏宝意是谁?她的人生理念就是绝不为了那些虚假的世俗的东西委屈了自个儿。
她通过这两天的相处,对这位姨母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她坚信,如果自己松了哪怕一毫米的口子,对方就能顺坡下驴,然后不走了。
果不其然,对方脸上的愕然很能说明问题。那个"好"字几乎是带着哭腔挤出来的。
不过哭也是没用的,这两天她没少在宝意面前哭唧唧的,早就把她给哭毛了。
但宝意还是装了一大包猪肉,两大捆香肠和两只咸鸭子给姨母带上了。姨母毕竟跟大伯不同,她家里是真困难。所以她送的都是实惠的东西。却也没送太多,一上来不能把人胃口养的那么大。
给大伯家那种锦上添花,哪怕只有几个鸡蛋,人家都会记在心里。可这种扶贫救济式的给予,如无意外,十有**都会演变成宇宙黑洞。她愿意帮扶亲戚,但绝不愿做东郭先生。
姨母推拒了两个来回,最后还是收下了。
临走前,宝意去跟班昭打了声招呼,班昭也从屋里走出来送送她姨母。
"亲家,我这就走了。这两日实在是打扰了。"卢秀梅站在高大的班昭面前,弱小的像一只小鸡。目光垂着,却时不时的扫一眼班昭的表情。
班昭态度温和的回了句:"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打扰?"
宝意心里一惊,生怕公公忽然要跟她客气一下。好在这种可怕的事终究没发生。
卢秀梅倒是挺会来事,对班昭客气了一句:"您多保重身体。等有空了,跟宝丫头和外甥女婿去县里,我招待你们。"
"一定的。你也保重。"班昭彬彬有礼的微笑着,尽显少妇杀手的魅力。
之后卢秀梅便依依不舍的往院门外走,边走还边回头嘱咐班昭:"宝丫头,就拜托给你们了。"
班昭微笑点头:"放心吧。"
上车前,卢秀梅又拉着宝意,含泪叮嘱了一句:"帮我给外甥女婿带个话,让他也保重。"
宝意点头如捣蒜。
坐上牛车,卢秀梅最后看向魏大虎,眼眶和鼻子都红彤彤的:"姐夫,那我走了。"
魏大虎点点头,摆摆手:"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