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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锦明拎着一口袋吃食上了八楼,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乔安抱着电脑窝在秘书的桌子上愁眉苦脸,便问,“他又怎么了?”

    乔安看见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即起身,道,“你来的正好,帮我跟贺承说一声,就说我妈让我回家,先撤了。”

    说着抱起笔记本就往外跑,被白锦明一把拽住,“等会等会,到底怎么回事?”

    乔安涨红着脸,抬起下巴看了看不远处亮着灯的总经理办公室。

    白锦明瞬间懂了,长叹一声放开了他,“就让你别听他说什么加班,他的心思,你还不知道?”

    “我爸让我跟他学,我有什么办法?”说起这个,乔安便气得直跺脚,“也就十年不见,他怎么变得这么……这么……”

    他憋了半天,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将满心的怨气化成一声叹息,“我是真没想到。”

    “行了,赶紧走吧,一会儿他又好叫你了。”

    白锦明把手里的口袋递给他,“带回去当零食。”

    乔安看看口袋,又看看他,一挑眉,“你买的?”

    “当然不是。”白锦明十分坦然,“许然给的。”

    听到许然的名字,乔安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不是吧……”他喃喃道。

    “怎么?”

    “没、没什么。”乔安把口袋推回去,“这个我不要,你该给谁给谁吧。”

    说完,也不等白锦明的反应,他扭头就跑远了。

    白锦明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乔安走进电梯下了楼,才收回目光,到贺承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声音,细听还带这些奇特的欢愉。

    白锦明沉默着撇了撇嘴,推门进去。

    “人呢?”贺承劈头便问。

    白锦明看他一眼,“走了,被你吓走的。”

    “我什么都没做。”贺承摸了摸下巴。

    “鉴于你最近的表现,我对这话的真实性深表怀疑。”白锦明说。

    他将口袋丢给贺承,两听咖啡撞在一起,砸到贺承的腿上。贺承皱皱眉,问,“怎么回事。”

    “许然给的,我刚吃饭碰到他了。”

    “他?”贺承脸色一变,语气不善,“他来干什么。”

    “他又不是来找你的,我看只是跟朋友吃饭,顺便来看看,也只到了大门口就走了。”白锦明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你以为,人家是专门来看你的?”

    贺承不清不楚地哼了一声,将口袋丢到一边,“他哪有什么朋友。”

    “是个小年轻,看着年龄不大,大概是单位的同事。”

    贺承努力从脑海中搜寻有关这样一个人的记忆,可惜只是徒劳无功。偶尔他心血来潮会让许然讲些单位里的事,但那些琐碎无聊的林林总总,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贺承冷哼一声也就放弃了。反正现在是冷淡期,许然想跟谁出去吃饭都无所谓。

    只是知道了那人曾经在这附近,心里的感觉瞬间变了许多。再看倒在地上的一口袋吃食,塑料袋上的商标图案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皱着眉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轻轻地打着毫无意义的节拍。

    白锦明状似无意地说,“你俩分了?”

    “还没。”

    “那你现在大晚上不回家,把乔安强行叫来一起加班,是个什么心思?”白锦明眯起细长的眼睛盯着他,“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见贺承不回话,白锦明又说,“乔安的日子也不好过,上次他都说到那份上了,不就是想给曾经的朋友留些面子,你这样,小心逼急了他。”

    上回婚礼之后的小小闹剧,白锦明是知道的,自然也就清楚乔安曾经跟贺承说了什么。感情的事他向来懒得深究,那些情情爱爱绕来绕去的,他不喜欢,也懒得管。只是要眼看着好兄弟从只对许然一个人的渣男变成脚踏两只船的渣男,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每个男人心里都藏着一个男孩,贺承的男孩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乔安离开的那一年,现在乔安回来了,那孩子又接着十八岁那年继续不安地躁动起来。

    幼稚,这个词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几乎从未有体现,但现在白锦明前所未有地怀念他们十八岁时的日子,至少那个时候,贺承是个敢爱敢恨的汉子。

    但他又能怨贺承什么呢?男人幼稚起来十头驴都拉不回,贺承一心想与乔安再续前缘,即便十年之中他们都变了一副模样,可那股冲劲还一如当年,这也只能说明,那时候发生的事对贺承影响有多深。

    千言万语在齿间溜了一圈又被咽回肚子,白锦明沉默着站起身,打算离这个脑子有病的发小远一些。

    走到门口他忽然站住,“许然让我跟你说,记得回家。”

    回应他的是泄愤一般文件砸到办公桌上的声音,白锦明咧了咧嘴,推门离开。

    玻璃门发出沉重而刺耳的吱嘎声响,刺激得贺承心头起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翻开笔记本,在明天的记事上加了一条:报修换门。

    成功骗乔安过来加班所带来的喜悦被白锦明短短几句话给折腾得无影无踪,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袋子,俯身将滚到外面的一瓶咖啡拿了起来。

    是他常喝的口味。许然知道他的办公室有咖啡机,平日里也总说咖啡饮料对身体不好,也就偶尔出门的时候会买几瓶给他备着。许然自己是不喝的,那个人一向不喜欢口味太重的东西。

    就这样还说不是专门来看他的?这两天晚上天气冷,就许然那双腿,走一条街都费劲。

    贺承冷哼一声,将咖啡随手丢到桌子上。有句话白锦明说错了,他不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而是碗里的一直都没有锅里的那个好,如果能换,他早换了。

    头一次想换掉许然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十年前的春天,许然跟他表白后的第二周。

    虽然他和乔安分手了,但他与许然的关系在高中依旧是个秘密。贺承讨厌被旁人当做饭后资谈,便对许然说,在学校时不允许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同,许然也做到了,但仅仅是这样,两周后贺承便感觉到了不爽。

    之所以答应许然,是因为他太寂寞。乔安的离开带走了他年少轻狂时的所有梦想和希望,他以为换一个人抱着,哪怕是只玩具熊,也要比一个人来得好些。但许然不是能带得出手的人物,他能坚持到两周已经是极限。

    也不知道那个书呆子哪来的眼力见儿,硬生生在他说出“算了吧”之前,自己买了管润滑剂,伺候他做了一个全套。

    生涩又隐忍的律动,让贺承鬼使神差般打消了推开他的念头。

    第二次是大学录取通知下来的那天,他以为许然会去最好的那所大学,但当许然拿着那张写着与他相同校名的录取通知书时,贺承再次放弃了将分手两个字说出口。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他想,大学里两个人也不会天天见面,各自会面对更加复杂的现实,说不定还没等他先说,许然就腻了。

    大学和研究生的七年时光贺承过得并不潇洒。为了得到家里的认同他必须拿到最好的成绩,而且或许是乔安的关系,他对出国十分抵触,在大三时找好导师挂了个名,事实上本科还没毕业,他就已经开始在父亲手下实习。

    许然没有读研究生,他早三年毕业,找了个还说得过去的工作,领着只有贺承零头的工资。

    贺承不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他已经记不清大学时代为什么没有和许然分开,或许是许然那种近乎求饶的讨好刺激到他哪根神经,导致觉得“或许这样下去也不错”。男人一旦被满足就容易变本加厉,等反应过来,他对许然已经是近乎残酷的肆虐。

    十年,很难想象跟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许然的存在变成了一种习惯,偶尔从繁忙的工作中解脱出来,贺承也会想想他,当然也仅止于想想,再深了,他也懒得去在意另一个人的心情。

    许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贺承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神色复杂地看着那罐咖啡。

    他是一个软弱又无能的人。是一个为了那一句莫名的“喜欢”而甘愿作践自己的人。贺承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因为自己有钱?长得好看?还是那家伙单纯只是个受虐狂?无论哪一种贺承都不觉得有趣,他只觉得无聊,许然口中的情爱比他想象中要沉重上许多许多。

    偶尔,仅仅是偶尔,贺承也会觉得那家伙实在是不值得,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生气。许然的唯唯诺诺只不过能侧面证明他的强势,要让陌生人来看,说不定还会觉得是他在囚禁许然,殊不知他从一开始就想要跟这个人一拍两散,是许然一直赖着不走。

    赖着赖着,也过了十年。他们甚至度过了七年之痒,这实在是个奇迹。

    贺承为这个事实感到不爽。

    许然给不了他想要的爱情,贺承想,每次见了面就只想看到那个人的哭脸,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爱情。

    爱情应该是甜蜜的,是充满美好回忆的能让人笑出来的东西,譬如高中时的他和乔安,而绝不是怒火、烦躁和无止境的反抗与告饶。

    今晚吓到了乔安,是他不对。他太心急了,乔安刚回国,一定还没有适应现在的生活。

    不过没关系,乔父向来看好他,这次指名让乔安跟着他学,他们有的是时间再续前缘。

    在擅长的领域上,贺承是个王者,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溜出掌心。

    想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贺承想不出有什么不对,一切都是白锦明太过敏了。

    他不会脚踩两只船,只不过在乔安点头前,在身边留一个许然,也不过分吧?

    就和过去十年中他做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