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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递雪糕的手停在半空, 许然愣愣地看着佟芳芳满头大汗快速喘着气,似乎是从咖啡厅匆忙跑过来的。

    定了定神,他说,“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还好,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佟芳芳喘匀了气,道, “这两天听客人在店里聊天,说……”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冒犯, 尴尬地一拍脑门,“不是,我就是, 有点惊讶, 没有别的意思。”

    许然对她笑笑, 塞给她一瓶水, “我们不是, 你别想太多。”

    这个“不是”指的两个人不是一对,还是自己没有那种性向,佟芳芳不敢确定,可也不敢细问。

    沉默了一会儿,见她没走,许然叹了口气,“说的人多吗?”

    佟芳芳连忙摆手,“不多不多,就那么几个。”

    她嘴巴动了动, 欲言又止。许然便知道她后半句原本想说什么,就算没几个人说,这种消息总得有个缘由,一传十十传百,事态总有发酵的那一天。

    不过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咖啡厅里的顾客基本都是大学生,见识广,一般不会用这种事情开低劣的玩笑。再者他和贺承本来就没什么,接触也不亲密,硬说是一对儿也不能有人信。

    想着,他便笑,“我和他只是孽缘,以前有过矛盾,他现在只是想跟我道歉,是我一直任性不理他。你别把这话在他面前说,他不爱听的。”

    知道贺承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佟芳芳慌忙点头,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送走了佟芳芳,看着自己的小书吧,许然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凝固成一个略带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会有人传他和贺承的闲话?大学生们很少来他这里买东西,就算要传,也应该是高中生们先传才对。

    现在的小孩早熟得很,就连他们都没有说什么,他和贺承表现得应该没那么明显才对。

    怪事。许然摇摇头,这种闲话是反驳不得的,他很少出现在咖啡厅,如果现在赶!赶去纠正反而更落人口实。

    大概是佟芳芳反应过度了,这种事也不好让贺承知道。许然不想在被传闲话的同时又被贺承以“假戏真做”的名义捆绑束缚。

    现实没有那么美好,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多棒的事,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至于贺承,许然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多少有些在意,可提着心观望了两天,再没见佟芳芳过来,高中生们口中也没有出现贺承的名字。

    倒是贺承传了简讯来,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最近很忙,叮嘱夏天不要贪凉,也不要正对着风扇吹风。

    他的言辞中少了之前迫不及待的感觉,变得平常而普通,更像是一个老朋友,不厌其烦地嘱托着那些许然早已知晓的事。他没太过分,许然便简单地回了个:知道了,谢谢。

    传闲话的事儿没过几天许然便给忘了,再想起来是两周后,他早上没来得及带饭,久违地去面馆打牙祭。

    还没到高峰期,店里人很少,看到他来面馆大叔愣了一下,顿了两秒才扯起笑,“吃点什么?”

    许然觉得他的语气有点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一时间还说不上来。

    整个吃饭的功夫许然都觉得大叔在偷偷瞄自己,他抬起头,撞上大叔的目光,大叔也没躲,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

    一碗面许然吃得很慢。他没什么胃口,单纯只是打发时间。

    终于等到其他客人都走了,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许然才撂下筷子,问,“大叔,怎么了?”

    大叔摸摸鼻子,小心地问,“那个,小贺最近来了吗?”

    许然没做他想,“没,他工作忙吧,您找他有事?”

    “啊,没事,我能找他有什么事。”大叔咧嘴一乐,转而又迅速收敛了表情,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他这段时间会来吗?”

    “……我不知道。”许然皱起眉,“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您带个话。”

    大叔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过会儿才道,“只是看他这么长时间没来了,怕……上次逼他喝酒是我不对,你帮我带声对不起吧。”

    许然点点头,转身欲走。

    身后传来大叔低沉的叹息声,若有似无地撩动着许然的心神。

    他回到店里,反复想着大叔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竟与之前佟芳芳的样子如出一辙。

    不会吧……他提起心来,往外面望了望。大夏天的街上没什么人,烈阳高照,消防栓反射的光亮几乎刺痛双眼。

    应该是错觉?

    高一高二的学生们熬过了炼狱般的期末,过几天就正式放假。每到这时候街道办事处都会对所有店铺进行安全隐患排查,体谅许然一个人收拾店不方便,书吧的检查日期一般安排在下周五,学生们放假前的最后一天。

    但今年不知怎么,按照安排还有八天,许然这周四就接到临时检查的通知。

    电话里的老师说,“不会过分注重摆设和店铺整洁度,按平日的样子就行,我们就去随便看看。”

    许然奇怪,“那下周五还查吗?”

    那老师停顿了一下,说,“到时候看情况。”

    挂了电话,许然对着刚进完货的店一筹莫展。

    本章节

    这次进的都是饮料雪糕这些零食,贺承不在,快递员又无法帮他将每个商品都归位,所有东西就都堆在角落里等待慢慢收拾。

    虽然老师说不查卫生,但临时抽查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看情况是什么意思?下周三是他店铺续约的日子,不管怎样到了周五按理说一定要再查一次。今年这个安排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在办事处的人来之前尽力将所有箱子摆放整齐。

    办事处是由街道上的人成立的,但挨着高中,老师也会跟着来看看四周小铺的情况。今年来的是教导主任,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带着金丝边的眼镜,背着手缓缓打量书吧。

    许然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些紧张。他上学时最怕老师板起脸来认真观察什么,这让他有一!一种做了坏事不自知,却又被抓包的错觉。

    半晌,教导主任将目光投向他,不算温和地问,“您今年多大?”

    “三十一。”

    “结婚了吗?”

    许然示意他看看自己的腿,玩笑道,“我应该会单身一辈子吧。”

    严肃的教导主任并没有接受这个玩笑,还是板着脸问,“您家雇伙计了吗?”

    许然摇头,“没有,一直是我自己。”

    “我之前听人说,有个男人总来店里帮忙?”

    “啊,那个是我……朋友。”许然道,“他来这边做生意,偶尔会过来帮我进货。”

    教导主任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许然实在忍不住,问,“您这是在查什么?”

    原本负责检查的阿姨都站在门外,只有这位主任一个人进了店。许然不是傻子,早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本章节

    主任扶了下眼镜,道,“您的店铺下周三到期,考虑续租吗?”

    “这个,暂时没有关店的打算。”许然礼貌地回答。

    “是这样,我们学校的办学宗旨一直是教书育人,给学生们创造一个良好的成爱上书屋校周边的店铺都是考察的对象。我不是故意来找您的麻烦,只是最近有家爱上书屋校反映,您和一位男性的关系……比较特殊。”

    许然能看出,他是犹豫了一下才没说出“不正常”这三个字。

    教导主任透过镜片观察着他的表情。

    许然抓着轮椅的手微微用力。

    “不是。”他开口,“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教导主任点点头,“陌生男性频繁出现在店里,一些晚上放学在您店里等家长的女孩子会觉得不安。您在这边开店也三年了,在学生们中的口碑非常好,只是不知道您那位‘朋友’是什么来头?”

    “他是对面咖啡厅的老板,有正经工作。”许然皱眉,“他不是坏人。”

    !    客观地说,贺承确实不是坏人。

    教导主任道,“学校马上就放假了,有些学生可能会在附近逗留得很晚,您如果方便,麻烦照看他们一下。”

    “好,我会的。”

    主任向下瞥了一眼,转身离去。

    许然顺着他的目光看下来,发现自己正死死抓着扶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颤抖。

    他咬着牙将手松开,不停地掰着指头,让自己放松。

    关系特殊。

    和小时候一样,他撒什么慌,从来都逃不过老师的眼睛。

    教导主任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来路不明的男人、同性恋、对孩子的影响……如果他们出面干涉书吧续租,许然一点都不会惊讶。

    怎么办?

    他脑袋一团乱,在原地转了个圈,无神地望着笼子里打瞌睡的小黑。

    为什么会传到学校里?这么说,那些高中生已经知道了?

    本章节

    为什么他一直没听到消息!

    许然无助地捏着手指。怪不得最近店里客人变少了,他一直以为是期末考学生们累坏了不肯来玩,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家爱上书屋生跟家里说的吗?

    他们都知道多少?

    他摇着轮椅不停地在书架间穿梭,望着一摞摞厚厚的练习册,忽然有一种想把书全部推到地上的冲动。

    还开什么店,性向不正常就是原罪。

    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过分悲观。教导主任的出现只是个预警,他绝对熬不过续租那天。

    果然,第二天大清早,就有人站在店门口等他。

    几个办事处的阿姨,教导主任,还有几个看起来像学生家长的人。

    面馆大叔也在,一脸为难地越过人群望着他。

    许然定了定神,摇着轮椅上前,掏钥匙开店。

    他将大门敞开,侧身对这些人说,“外面热,不嫌弃的话,来店里坐吧,我们慢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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