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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灵妩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她怕段离昭不是她的父亲,更怕……段离昭是她的父亲。

    又一次被这纠结与疑惑缠身的乔灵妩回到蘅院苦思冥想了许久。

    在乔灵妩闭门不出的这段时间,有好几个人偷偷去了星剑门的地牢中探望被暂时关押的裴云弃。

    元忱是最先来的, 他一见着裴云弃, 便忍不住不可置信的问他:“那些事都是真的吗?你真的背叛了栖霞峰,背叛了星剑门,与魔为伍?”

    “你!你这是为什么啊!你不是喜欢大师姐吗?就是为了大师姐, 你也不该如此啊!你是大师姐领进星剑门的, 大师姐知道了这一切,肯定气得不行。”

    裴云弃靠着阴潮的墙壁坐着,他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白衣, 肩膀处一片狼藉, 但他却面无表情, 双眼无神,看起来并未将伤口放在心上。

    他此时听见元忱的声音, 也只觉聒噪:“你能不能安静点?”

    “我是得安静点。”元忱凑近了铁栏杆一些,说:“我是磨了赵师兄好久, 才偷偷进来的,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就惨了。”

    裴云弃:“……”

    他看着墙壁, 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并不想和他多说话。

    只不过元忱不需要他的回应, 便能说得唾沫横飞。他接着说道:“小七哥, 我真替你感到可惜。”

    “大师姐和苍穹门的宣燃少主退婚了。”

    裴云弃毫无反应。

    “你若是没有犯下这种大错, 此时便能追求、安慰大师姐了。我觉得你们真的很般配,你少年时,她还曾对你有过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裴云弃现在只觉讽刺。

    但他也终于有了反应,问出口的却是:“因为和宣燃退婚, 她伤心了?”

    “肯定的啊。他们都是多少年的感情了啊,这宣少主也真是的,说退婚便退婚,一点都没有将我们大师姐放在心上。”元忱忧愁道:“大师姐已经闭门不出好几天了,她谁也没见,肯定是伤心极了。”

    他接着道:“要是你在就好了,你嘴巴那么甜,肯定能哄大师姐开心。”

    裴云弃没有说话,他只觉讽刺。

    这么久了,他未能让乔灵妩为他黯然神伤、辗转反侧。而另一个男人,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他从前,为的到底是个什么?

    “小七哥?你没事吧?”元忱看他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忧心道:“你这伤要好好处理啊,我给你带了伤药来,你记得自己包扎。”

    元忱说着,从灵府中摸出一盒药膏,借着栏杆间的缝隙递到了牢门里面。

    裴云弃没有看那盒药膏,他抬眸看的是元忱,语气冷淡:“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也没几次好来的了,你去了幻崖,我就来不了了。你也别怕连累我,我都不怕。”

    “你想多了,只是不想看见你。”

    “我还不想看你,你看你现在,狗都没你狼狈。”

    裴云弃:“……”

    “你记得抹药,我走了。”元忱转过身,出去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刚好对上裴云弃平静无波的眼眸。

    裴云弃看着他,似是在送别。

    距离刑罚也没有几天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元忱心中酸涩,他恨魔,也气愤裴云弃与魔同流合污,但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无法对裴云弃视而不见。

    他快步离开。

    地牢中重归平静。

    没多久,翟明临来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神失望,放下了装着疗伤丹药的瓷瓶便快步离开了。

    裴云弃全程都没有反应。

    许久,他挣扎着坐起来,指尖捏住了那个小小的瓷瓶。他握着瓷瓶的骨节泛出青白,一道清脆的“咔擦”声响起,那小瓷瓶连带着瓷瓶内的丹药,被捏得粉碎。

    他暴躁的将手中的碎片丢到一边,然后垂下头看着染血的指尖,冷笑了一声。

    假惺惺。

    他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他们师兄妹害的!

    在裴云弃心中,翟明临并不无辜,因为他是温时礼的师弟,是乔灵妩的师兄。

    ……

    夜色如墨。

    一道娇小的白色身影在一位弟子的指引下,踏入了阴暗潮湿的星剑门地牢。

    她乌发漆黑,五官精致可爱,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

    弟子心生恻隐之心:“宁师妹果真重情重义,便是那等叛徒,也因他曾是你的师兄而心怀仁善之心。”

    “师兄对我极好。”宁阮眼角微红,声音也跟着有些沙哑:“还是要多谢赵师兄能放我进来看师兄。”

    “无妨,况且今日在你之前,也有人来探视过这叛徒。”赵师兄感慨道:“按理说这裴云弃出了这档子事儿,与他交好的弟子自当明哲保身,我却未曾想过,算上你,今天都有三人来看他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走进了地牢之中,宁阮看见靠坐在墙壁边脸色惨白、狼狈不堪的裴云弃,眼眶更红了。

    “赵师兄,是不是大师姐来过了?!”

    师兄都这样了,为什么大师姐还不肯放过他!

    赵师兄诧异的看了眼宁阮,说:“大师姐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她才与宣少主退婚,正闭门不出着呢。”

    “那我师兄怎么这般虚弱?”

    “他进来时就这样啊,听说是大师姐怒极,捅了他一剑。”

    宁阮哀求道:“赵师兄,你能打开牢门让我给师兄包扎一下吗?求你了。他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不至于没命,那伤我看过了,皮外伤,死不了,就是疼点。”

    “大师姐怎么会心慈手软?那伤一定很重。赵师兄,你就让我进去帮师兄包扎吧。”

    赵师兄无奈道:“大师姐就看着凶了点,你信我,他真没事。”

    宁阮吸了吸鼻子,看着便要哭:“大师姐很吓人的……”

    “行行行你别哭,我放你进去,只是你绝对不能久留,知道吗?”

    宁阮立刻点点头:“谢谢赵师兄,我知道了!”

    沉重的牢门被打开,宁阮足下踏着白色绣花鞋,几乎是在踏进去的一瞬间,便染上了尘埃。

    裴云弃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过去,这时候赵师兄已经走了,只有宁阮一人,白衣如雪,不染纤尘。

    看见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宁阮,裴云弃心情复杂,他没想到,自己平日里心中最看不起,觉得胆小、不聪明、拎不清的小师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他看见一身雪白衣裳的宁阮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裙摆立刻被地上的灰尘与鲜血弄脏,但她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担忧的看着他。

    裴云弃的心情越发复杂,他不知是说这小师妹是善良天真,重情重义,还是说她愚善蠢笨,不懂明哲保身了。

    宁阮红着眼眶看他,眼眶里已经蓄满了眼泪:“师兄……对不起,我该一开始就来看你的,可我不敢。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

    “地上那盒药膏是元忱师兄送来的吗?师兄,我的灵府中也有药膏,是我自己制的,效果很好,我给你包扎伤口好不好?”

    她说着,从灵府中拿出干净的绷带,清水,以及一个小瓷瓶。

    裴云弃微微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没让她碰到自己,他声音嘶哑:“不必了。”

    “你别逞强了。”宁阮靠近了他一些,她看见了他肩膀处白衣晕染开的斑驳血迹,也看见了他指尖的鲜血。

    她的师兄向来都是白衣翩然,风度翩翩,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宁阮只想着,便觉心中酸涩。

    “大师姐太过分了!师兄,你虽然犯了错,但也轮不到她来惩罚你。她凭什么要把你伤成这样啊……”她说着,嘤嘤嘤的哭泣起来:“我知道你对大师姐不一般,你被她所伤,连伤口都不愿包扎了。你这是何苦呢?她现在正为了宣燃哥哥同她退婚而黯然神伤,她根本就没有想起过你。”

    “师兄,我为你不值。”

    宁阮哭得很凶,眼泪大颗大颗的摔下来,有的砸到了地上,有的砸到了裴云弃垂在身侧的手上。

    她眼泪滚烫,让裴云弃立刻缩回了手。

    他看着哭个不停的宁阮头疼不已,实在是弄不懂她到底是来给他包扎,还是来折腾他的。

    “你别哭了。”吵死了。

    宁阮抽噎道:“对不起、我不想哭的。但我控制不住。”

    “师兄,我真的好害怕。萧姨她是魔,此时还在归云山四处躲藏;你、你也被萧姨拖累,被关在这里。”

    “我亲近的两个人都遭此大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裴云弃叹了一声,还是决定出言提点她一句:“师妹,你会没事的。萧以瑟将你保护得很好,唯一的破绽便是叶茴,她会为你处理好的。所以,你只需要安心待在星剑门,做你的小师妹便好。”

    “另外,大师兄很聪明,他若是察觉到什么,你只管哭,一定不能承认,若是承认了,你恐怕就要来这里陪我了。”

    宁阮的注意力都在裴云弃的前半句话上:“茴茴?我都好几天都没见到她了,她怎么了?”

    几日未见?那就是萧以瑟为她处理好了。

    “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别多问。”

    宁阮哭声渐止:“那、那你和萧姨呢?”

    “萧以瑟尚有一线生机。”

    “你呢?”

    裴云弃只是道:“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可你还没有包扎……”

    “我会自己包扎的。”

    正好赵师兄也来催宁阮快些离开,宁阮没有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不舍离去。

    与此同时。

    一道水蓝色的身影手握一枚黑色的令牌,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的下了归云山,周遭的阵法对于她来说,形同虚设。

    萧以瑟看她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高高悬挂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丢掉手中的令牌,便欲离开,一道冰冷的、戏谑的声音传来:“你一离开归云山,便将我的令牌丢了么?好歹也是我的令牌助你离开归云山的啊。你们魔,都是这般无情无义么?”

    乔灵妩从阴影中站了出来,她手中的火荼剑,散发着冰冷的红光。

    萧以瑟祭出一把长刀:“你果然还是来了!”

    “我的令牌都要被丢了,我还不能来么?”乔灵妩淡声说道。

    “你是来送死!”萧以瑟说着,长刀便朝着乔灵妩砍了过去。

    乔灵妩立刻迎战。

    出乎萧以瑟意料的,乔灵妩不仅灵力深厚,剑法也是无懈可击,但她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萧以瑟手中的长刀微弯,在一个诡异的弧度下,乔灵妩的火荼剑被她挑掉。

    乔灵妩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刀,不为所动,萧以瑟顿觉不妥,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她的后心便插入了一把长剑。

    萧以瑟缓慢的回过头去,看见了段离昭冰冷的面容,他道:“这一剑,是还你当初在妖窟所刺。”

    “你都……知道?”她口中吐出大口的鲜血,染红了唇角。

    “当时便觉得很像,在得知你为魔后,便确定了。”他拔出长剑,面无表情的看着倒地的萧以瑟。

    乔灵妩走到段离昭身旁站立。

    “您怎么就杀了她呢?我本想生擒她的……”

    乔灵妩话还没说完,便见一团黑气将萧以瑟笼罩,紧接着,那团黑气从萧以瑟身体脱离,朝着远处飞去,而地上萧以瑟的躯体,忽然炸开——

    强大的魔气迎面扑来,段离昭下意识的将乔灵妩挡在了身后,那魔气扑向他,却被一道璀璨的金色吞噬得干净。

    段离昭放开乔灵妩,道:“是□□。不过她□□重创,她在魔渊的本体,一时也无法兴风作浪了。”

    “……您没事吧?”

    “无妨。”

    乔灵妩感动的看着段离昭,能让师尊为她挡下萧以瑟□□的自爆冲击,这一定就是她从未感受过的父爱吧。

    呜。

    乔灵妩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感情,犹豫而坚定的喊:“爹爹。”

    段离昭:“?”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