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本来就知道的事情，此刻才觉得好像是离愁别绪。</p>
可又不只是离愁别绪。</p>
他分明有其他的情愫。</p>
“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上官睿声音缓慢而轻。</p>
傅静之怎么可能睡的着，这样被上官睿搂着，上官睿的呼吸就落在她头发上面，一下一下的，舒缓而温热。</p>
傅静之终于是忍不住又问，却是重复了刚刚的话：“到底是怎么了？”</p>
然而身后上官睿不答她，只说：“让我搂一会儿。”</p>
上官睿搂着她，好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p>
有些路，有些人要走很久很久，还不知道终点为何。</p>
他上官睿走向傅静之的这条路，始于很久很久之前。</p>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子，他一身落魄，她千金小姐，可她明眸皓齿，那样鲜活而明媚，丝毫不顾理法之嫌。</p>
仰望久了，好像成了一种执迷。</p>
不敢碰触，也知道李慕南的存在，只能远远看她一眼。</p>
然而现在会想，车厢里的再次遇到，后来舞会上的几次相交，就算是她步步为营全是算计……</p>
可也是一段回忆。</p>
就算没有真心，可是任何人相处，总会有那么一点眷恋。</p>
至少他们不再是陌生人。</p>
至少他此刻，是这样亲密的拥抱着她。</p>
上官睿低声又跟她说话：“到了雍城大帅再叫你去，你只当作没这回事，雍城之内，他没办法拿你怎么样。”</p>
傅静之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之后似乎上官睿对大帅也有了戒心。</p>
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要跟大帅保持距离。</p>
傅静之硌着沙发一角，并不舒服，可是她不动。</p>
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一刻停下来一会儿。</p>
上官睿缓缓开口又说：“傅静之，我这样的人，好像真的不适合你，你不爱珠宝玉石，也不爱衣服首饰，喜欢的就是坐在阴凉底下看书，你小时候要是这么爱看书，你的老师一定很喜欢你。”</p>
傅静之小时候，夫子常常很头疼。</p>
女子无才便是德，然而傅静之的外公不喜这种说法，亲自豢养傅静之，常常跟夫子沟通傅静之的学业。</p>
江城的雨，下起来是绵延的。</p>
一连好几日都淅淅沥沥，也不打雷也不闪电，就是这样一直下下去。</p>
屋檐底下水珠滴答滴答，在地面上砸出一排小水坑。</p>
适合举着油纸伞出门玩水。</p>
“我的夫子总罚我去走廊底下罚站，我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性子。”傅静之轻声说：“只是后来长大了，性子沉下来了。”</p>
“你现在也才一十六岁。”上官睿声音低沉：“还是个小姑娘呢。”</p>
傅静之回想上一世，一十六岁的时候，那时候的傅静之也许还没有大变，还不肯低头，还在一个李慕南身上百折不回。</p>
然而经历了更多之后，生生死死，这乱世枯骨遍地，一个小人物活着都艰难。</p>
满地枯骨之中谁还不是谁的心上人……</p>
人人都有父母兄弟，可也都是化作白骨累累。</p>
她能重活到现在，已经是旁人没有的运气。</p>
“你到底是怎么了？”傅静之终于是又问。</p>
上官睿没说话，可傅静之能感觉到他一定是笑了。</p>
他有时候会露出这种笑容，笑里说不上是凉薄还是无奈，只觉得他面容真是出色，随便一个表情就能让人记忆深刻。</p>
“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早点遇见你，你是不是就能好一点，还是从前那样的性子。”上官睿声音里好像带着叹息，也岔开了话题。</p>
从前每一次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都是傅静之。</p>
现在轮到傅静之被人这样，才觉出来竟然那样明显。</p>
自己从前说的那些话，自以为顺遂的岔开话题会是多么的简陋。</p>
他没有拆穿，会是怎样一种心情？</p>
“我从前的性子，就算是遇到你，你也受不了，上房揭瓦，比现在倔百倍，这样的小性子其实不适合。”傅静之说。</p>
身后上官睿一下子笑了，这次笑的自在些，紧了紧胳膊，将她搂好才说：“你现在就咬我好几次，再倔百倍，岂不是我身上要被你咬上百个牙印。”</p>
傅静之心里有些不安，可是没说话。</p>
他不想她知道，她就不问。</p>
他说些从前的旧事，她就听着。</p>
她有些想开口，问问他之前的事情。</p>
在她所不知道的那些年，一个少年经历过什么？</p>
一定是比她经历的那些要跌宕百倍。</p>
也许跟叶慧有关，又跟上官博曾经兄弟情深，大帅的看重和疏远，还有许多明里暗里的排挤和暗害。</p>
她也知道叶慧跟上官睿上官博曾经都在上官家的家学里面念过书，上官睿后来去念了军校，才跟叶慧分开了。</p>
上官睿今年也二十多岁，其实很多人在这个年纪，家里早就定了亲事，甚至孩子都有几个。</p>
上官睿虽然从前需要藏拙，可是开枝散叶是大事，应该不会被限制。</p>
他一直单身到现在，无非也是自己的坚持。</p>
上官睿若是一直都是初遇时候那样冷漠而嗜血的人，傅静之相信他心如磐石，一路上名利那样光辉，可能是不在乎男女情事。</p>
可相处下来，上官睿心底某一种，其实重情。</p>
跟大帅的争斗，跟哥哥上官博的交往，种种其实都看得到一点。</p>
然而日后，他终将弑父杀兄，被天下人指责，同时也被天下人仰望。</p>
可在这样漫长的日子里，他就没有一点点对叶慧心动么？</p>
“上官，你从前可喜欢过什么人？”傅静之忽然就问出口，好像是压抑在心里太久的问题，一下子跳脱出来，问的那样自然而然。</p>
上官睿很喜欢她叫他那一声上官。</p>
因为名字其实只是代号，上官少代表疏离，上官睿代表平等，瑾瑜有些亲近的意思。</p>
父亲叫他睿儿，却是从小叫管了，也显示出长辈对小辈的关爱。</p>
这世上上官霖是上官，上官博是上官，他上官睿也是。</p>
她开口叫一句上官，却是独独只叫着他，他知道，她也知道，这样的默契令人心生愉悦。</p>
然而“从前可喜欢过什么人？”</p>
这个问题从何答起？</p>
上官睿想了想，眼底温存，声音也跟着柔和：“有，一个女孩子，在很早的时候。”</p>
傅静之不知道他说的很早的时候是多早之前，毕竟他现在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p>
他过往那些不被她知晓的时间里，都遇到过什么人，遇到过什么事？</p>
“她读书识字，长得很好看，初次见到的时候我想这世上怎么有这样好看的人，她的眼睛里会有光亮，好像所有事情都自信满满……”上官睿低声说。</p>
好像沉浸在很久远的时空里，声音都带了朦胧。</p>
上官睿第一次见到傅静之，是上官霖被苏家击溃，上官霖自己逃走，上官睿一个人在外离散。</p>
他在流民之中，身上白，就涂些泥巴，脸上也蹭脏污些，混在人群中不显得任何突出的地方，一路往南走。</p>
那一路，何止是风餐露宿，他在街头跟狗打架争食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情。</p>
一路到了江城，前面打起仗来，据说战况惨烈。</p>
江城的谭家放粮，他跟许多人一起去领粥，领了出来又被人抢，被人踹了两脚靠在路边，谭家的管家看他一双眼睛颇有灵气，年纪又小，就问他要不要留下当个下人。</p>
上官睿摇头说不愿意，傅静之本来是路过，看到他，却过来跟他说：“你这样走就是死路一条，你要是坚持要走，没人能拦你，可你留下，我会对你好的。”</p>
小孩子间的对人好，没有更多是非含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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