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静之在一边沙发坐下，双手捧着电话的话筒，吸一口气问：“你现在在哪里？”</p>
对面是一声笑：“我到了昌州城了，现在在你义兄郑振铎这里，所以不用那么小心，我这里没别的人。”</p>
这一声笑，让傅静之的心定了定，而后又问：“你可受伤？”</p>
对面又是顿了一秒，而后是笑：“没受伤。”</p>
这笑声，好像能穿过许多时空，将傅静之的心脏安抚下来。</p>
隔着话筒，她也能想到对面的上官睿眉峰微挑，笑起来眼睛微弯，唇角三分戏谑两分坦然的样子。</p>
“枪炮无眼，你自己也这样说，可真是一点伤都没有？”傅静之又问。</p>
上官睿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之前那样抱着她，让她一下子觉得这场仗可能会很凶险。</p>
他是打来了电话，可谁知道这电话后面他又是什么样子？</p>
上官睿一一汇报：“大伤，枪伤，刀剑伤没有，小伤口，擦破皮肉的不可能没有，可也无妨，一点小事情。”</p>
傅静之知道上官睿跟她说的小伤口，和她自己认为的小伤口不是同一回事。</p>
可是一切的确如同她的预期，他是平安的了。</p>
傅静之一时也不知道还能再问什么好。</p>
倒是等了等，对面的上官睿声音里带着笑意说一句：“这样，等我回去让你检查，身上要是有什么伤口，你只管罚我。”</p>
傅静之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呼出去，手里摆弄着电话线：“没人要罚你。”</p>
顿了顿，傅静之却是又问：“疼么？”</p>
她声音很轻，只是想问所以就问出口。</p>
可是问完，又觉得自己问的太过多余。</p>
这要让上官睿怎么答？恐怕是要被他笑话自己问的什么傻话。</p>
然而对面的上官睿笑说：“本来不疼，让你这样一问，忽然有些疼了。”</p>
傅静之微微低头，沉默下去。</p>
她一贯不相信所有诸如苦难是历练，伤疤是勋章之类的话。</p>
生活中的痛就是痛，痛彻心扉也只能自己忍着，这人间不会因为你受苦就优待于你，反而是时时把幸福的全都一瞬间摧毁。</p>
对面有些动静，似乎是有人进出，傅静之觉得恐怕是耽误了事情，于是说：“你要是忙那我先挂了。”</p>
然而上官睿却说：“不忙，挑了不忙的时间给你电话，郑振铎刚刚找我，现在被我撵出去了。”</p>
傅静之听的有些皱眉，这个上官睿怎么还有些小孩子脾气。</p>
上官睿的声音从对面徐徐传过来，声音里带着一种沙沙的失真：“你在雍城这几日可想我？”</p>
傅静之抿了抿唇。</p>
这就是上官睿把郑振铎撵出去的理由了……</p>
傅静之想了想，实话实说：“想了。”</p>
对面的上官睿一时又笑。</p>
今日的上官睿实在是笑了太多次。</p>
对比之下，电话这边的傅静之坐着，面上却没什么更多的表情。</p>
“想的多么？”上官睿问。</p>
多么？</p>
傅静之在回来之后，想了许多事，深夜不眠的坐在上官睿的书桌前面，坐着上官睿的椅子，看着丹尼尔老师的书，看着自己在本子上的描摹，她的双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几欲崩溃。</p>
她不是过目不忘的人，没有叶慧那样好的天赋。</p>
她的许多事都是靠自己那一点勇气，一路拼了命的去走出来的。</p>
靠一点韧性，日复一日，最终磨出一点成绩。</p>
“不多。”傅静之说，然后又跟着一句：“只是很长，只想了一次，一直到现在。”</p>
对面的上官睿一时沉默，末了在电话里说：“我却是很多次，想的吃不下，睡不着……”</p>
睡不着三个字，上官睿着重念了。</p>
听的傅静之面上一囧。</p>
然而这样，竟然就像是两个人在互诉衷肠一般，傅静之心有些虚，转了话：“刚刚才收到你的信，你就来了电话。”</p>
上官睿接下话：“那不如你给我回一封信，也别寄了，等着我回去你再给我。”</p>
“你都回来了，我怎么还要给你回信？”傅静之问。</p>
上官睿语气里又是笑意：“怕你面子薄，许多话说不出口，写信应该就说得出了。”</p>
许多话，傅静之的确说不出。</p>
傅静之问：“你何时回来？”</p>
“大概十天，我尽快回去。”上官睿答。</p>
傅静之最后说：“电话这样金贵，我不耽误你，挂了吧。”</p>
对面一时沉默。</p>
这一沉默，傅静之好像也觉得心头有什么落了下去，于是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上楼去给你写信，我在家里等你回来。”</p>
“傅静之，这次你不是骗我吧？”上官睿却是又缓缓问。</p>
“我，傅静之，就在家里，好好的等你回来，绝不会出去添乱，最多就是去韩妈小丁那里小坐，都带着冯骥。”傅静之认认真真答。</p>
对面的上官睿说一句：“好。”</p>
傅静之这边把电话挂断。</p>
她怕她要是不挂断，上官睿也不会挂。</p>
她怕上官睿真不挂，她的心里都会起了波澜。</p>
这样一个上官睿，让她无法明晃晃的说谎欺骗。</p>
可至少他就要安全回来了。</p>
傅静之上楼去，她今日领了差事，要去给上官睿写一封回信。</p>
早点把这封信写了为好。</p>
楼梯拐角时候看见冯骥站在楼上，刚刚大厅里她的那些回话冯骥自然也是听见了。</p>
傅静之抬头看着冯骥：“我下午是打算去韩妈那里，你休息一下，下午跟我一起去。”</p>
冯骥答应下来。</p>
傅静之上楼，想了想直接去了书房。</p>
打算写一封回信，就直接放在书房里。</p>
书房里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好像她从来不曾弄乱这里这样。</p>
就如同上官睿的人生里，根本就不应该有傅静之一样。</p>
傅静之拿纸，拿毛笔，蘸墨，写了信件开头……</p>
然而提笔才发现，竟然有许多话都可以说，可却很难写出来。</p>
似乎说什么都太多，写什么都太假，千言万语，竟然都卡在心间。</p>
又想到上官睿写给她的那封信，信件过来要几天时间，那时候上官睿许是刚刚安全下来，所以字迹都散。</p>
最后提笔这几个字，就是千言万语之后，却什么都说不出，不如报一句平安。</p>
傅静之的毛笔悬在半空，墨水滴落，她唇角动了动，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落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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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睿胳膊上缠着绷带，过去开了房门。</p>
门外站着的是医生护士，还有郑振铎。</p>
郑振铎看他这样子，问他：“打完电话了？我们可以进去了？他们也可以给你换药了？”</p>
上官睿难得心情不差，可是人前还是端着些，说一句：“进来吧。”</p>
医生护士进去，把本来就换到一半的纱布又重新之摘下来，给上官睿继续换药。</p>
上官睿胳膊上一道伤口血淋淋的，肉皮翻开，几乎露出白骨，缝了针，刚刚换药到一半他又把医生护士连同郑振铎都撵了出去，伤口没有绷带固定又裂开。</p>
郑振铎过来看那伤口，没多说话，只等着护士给上官睿换了药，医生护士都走了，郑振铎才说：“上官睿你这样实在是任性妄为。”</p>
郑振铎这人从来不会奉承，跟上官睿又是相交多年，有话自然是直说。</p>
上官睿转过身去慢慢穿衣服，也说：“是是，我这样任性妄为。”</p>
郑振铎本来后面还有许多话要说，偏偏上官睿一口全都认下来“任性妄为”了，倒是让他无话可说。</p>
“打回去雍城，让总机给你转到你的宅子里，打给傅静之的？”郑振铎只得是又问。</p>
上官睿微微一笑，看郑振铎，倒没隐瞒：“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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