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静之看他：“我也没有要你非要如何，你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忽然这样？”</p>
上官睿轻声说：“从前没想过你真是要我来见你母亲，我一直当是你的托词……你这样看重江城，从前离开的原因不是我，可是现在不能留下的原因却是我。”</p>
傅静之微微瞥开眼。</p>
上官睿低声又说：“从前我只觉得周围总有人倾慕于我，觉得你理所应当也这样，总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肯答应，来见你母亲，你母亲说话，我竟然一句也反驳不了。”</p>
傅静之看他：“你这次回来到底是怎么了……”</p>
上官睿伸手握她的手，笑说：“没事，就是想明白一些事情。”</p>
傅静之还要在再问，上官睿已经是冲着墓碑行礼：“晚辈雍城上官睿，今次来求娶静之，今生今世只对她一人好，绝不辜负，否则……血溅当场，死无全尸。”</p>
他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p>
傅静之心头有些说不出，想要笑笑解围，可是笑不出，眼底酸涩，却又酸不出。</p>
对于江城，对于母亲，她至少可以坦诚，至少是直白的去面对，可是对上官睿一切又是另一番光景。</p>
她从未想去招惹他，可是一切就是向这另一个方向去了。</p>
就连这一次来江城，也是她早有图谋。</p>
“不如下山吧，我忘了你从北面过来，那边战事怎么样了？”傅静之换了话题。</p>
上官睿轻描淡写：“已经没什么了，不然我也走不开，马副官替我照应些，我自己先过来，没他在身边真是不习惯。”</p>
然而下山的路上，微风拂面，绿草青葱，上官睿握着傅静之的手，问一句：“一别几日，你可又梦到我？”</p>
傅静之没有。</p>
傅静之日复一日在想如何破局，如何让薛大业别打下江城，如何让上官睿置身险局之后还能平安脱身……</p>
宁城守军只要增援过来，江城就不会陷落。</p>
上官睿在江城，宁城守军就一定会来。</p>
一切难就难在他们如何能活到宁城守军来的时候。</p>
甚至关键时候，她的想法里面，上官睿就是一个最好的靶子，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这才好让她母亲在家里闭门不出。</p>
如果说她梦到了，梦到的都是鲜血满地，尸骸遍野。</p>
梦到的都是一片血腥之后遍地坟茔，她一步步走进，看到墓碑上写的又是傅谭氏，她又一次心痛如刀绞，一切却再也不能挽回。</p>
这样想着，她的脚下一时没注意，稍一磕绊，上官睿急忙一把扶住她。</p>
傅静之抬头，微靠在上官睿的臂弯里：“有。”</p>
上官睿听的脸上一下子有笑意，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微微瞥开目光看向旁边，嘴角却是欢喜。</p>
傅静之心头更沉。</p>
这样向前走，听见前面有孩童嬉闹声音。</p>
是小山下有条小溪，溪水清澈冰凉，泛着点点波光，下面溪水边许多孩童光着双脚在水里玩闹。</p>
男孩女孩都玩在一处。</p>
傅静之过去溪水边看小孩嬉闹，声音怅然：“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弄的一身都是泥，洗了脚才能再回家，那段时光真好，好的我总想回去。”</p>
上官睿却是说：“不如脱了鞋，在这里玩一会儿再回去你家里，反正已经出来了，难得有这种时候。”</p>
傅静之连忙推脱：“还是回去吧，别人是小孩子闹，你我也在这里算什么。”</p>
上官睿伸手挽起衣袖：“要说我是成年人还好，你才一十七岁，个子还在长，半个孩子。”</p>
傅静之犹豫，上官睿已经弯腰过来替她脱鞋。</p>
傅静之避开，自己脱了鞋袜，在小溪一边轻轻的踩了踩水，溪水冰凉入骨，却正好配这夏日炎炎。</p>
上官睿也脱了鞋袜过来，裤腿挽在小腿上面，本来好端端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一下子随性起来。</p>
傅静之看了笑：“你这样下地就可以插秧，就是太白了，容易被晒伤。”</p>
上官睿不说话，弯腰去撩起一捧水直冲着傅静之扬过来。</p>
水花四溅，晶莹剔透有如水晶珠，傅静之错身往后躲开。</p>
上官睿又已经掬一捧水泼过来，水洒了傅静之一身。</p>
傅静之回头，对上的是上官睿的笑脸，傅静之不作声，转身往岸上过去。</p>
上官睿一愣，顿了顿大步跟上：“我只是闹着玩，你别……”</p>
傅静之回头看他，却是忽然一伸手，把手里的东西扔向上官睿。</p>
上官睿眼睁睁看着一小团黑物跳到他的身上，猝不及防，也来不及后退，那东西直落在他的衣领上，贴着他的肩膀。</p>
他低头，竟然看见那团黑是一只青蛙。</p>
上官睿抬起头看着傅静之，傅静之一下子笑出声。</p>
“你拿青蛙砸我？”上官睿问。</p>
傅静之点头，笑的不住：“正好逮到一只。”</p>
上官睿伸手，那小青蛙已经先一步自己跳走。</p>
上官睿看着傅静之：“你这是生气没有？”</p>
傅静之掬起一捧水，一把泼在上官睿的胸前：“我从小打水仗就不输人的，生什么气！输的人才生气！兵不厌诈！”</p>
上官睿过来捉她，她直往后退，脚下鹅卵石不平，踉跄几乎是摔倒，被上官睿一把捉在怀里。</p>
傅静之要挣，被上官睿紧紧搂住，她还来不及动，整个就被他抱起来。</p>
上官睿将她搂在怀里，贴着她耳际：“你诈我什么？我愿意让你诈，可是输赢，你赢了我，我输，我赢了你，还是我输，这不公平。”</p>
傅静之扭头看她，两个人靠的极近，几乎就是擦着他的脸庞过去。</p>
傅静之伸手，沾着水的冰凉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他向后躲。</p>
傅静之顺势伸手弹指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一下。</p>
上官睿不由的送了手，傅静之从他怀里出来，回头看他笑说：“是不是很冰？我们这里的溪水是泉水，凉的入骨。”</p>
上官睿却是在想着其他事情。</p>
半天伸手到额头上，好像是有些茫然似的。</p>
傅静之过来问他：“你怎么了？”</p>
上官睿却是忽然一笑，看着傅静之问她：“你从前这样弹过多少人？”</p>
傅静之不记得。</p>
年少的岁月里，她整日没心没肺，看着一个江城就觉得是自己全部的世界，没想过未来会离开江城。</p>
那时候时间很慢，日子很长，每天读书习字玩闹，每一天都没有忧愁。</p>
身边有伙伴陪伴，母亲关心，就算只是去谭氏门口的大柳树吊着树枝荡秋千都能让她玩一下午。</p>
可是后来，离开江城的也不是她一个。</p>
两个哥哥早些就出去谋生路。</p>
江城也在变化。</p>
上官睿过来搂着她在怀里：“你小时候扎两条麻花辫，一定十分可爱，这样弹别人，别人一定会记得你，记在心里忘不掉。”</p>
傅静之笑了笑：“我小时候真的是常扎两条麻花辫，我母亲替我盘上去，利落些，可有谁记得我……”</p>
上官睿声音一下子都轻：“我啊。”</p>
傅静之低眉：“你又没见过我小时候，我小时候整天晒的很黑，不好看的。”</p>
上官睿抱着她起来，往岸边去：“好看的，这水太冰了，你本来就受不得冰，我们上岸去。”</p>
傅静之只当他是随口说，并没有当作一回事。</p>
上官睿把傅静之放在岸边的一处，伸手去拿她放在岸边的鞋袜，两个人一起光着脚往回走。</p>
路上崎岖不平，可也少有石头，小孩子都这样光着脚跑来跑去，却只有他们两个大人也这样。</p>
这一路，让傅静之有种恍惚感。</p>
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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