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睿却是问她：“你是不是很在乎我？”</p>
黑暗里，看什么都不那么分明，可那样一点朦胧的弧线大约是他。</p>
“我早说过我在乎。”傅静之轻声答。</p>
上官睿却是一口否决：“你从前根本不在乎，不过是说些谎话。”</p>
傅静之没再说话，因为不过就是否认或者承认。</p>
而否认太假。</p>
上官睿轻声又说：“我因为这个恨的厉害，可又想你肯说谎话哄着我，是不是也是一种在乎？”</p>
傅静之说：“你是上官家的二少，无数人围着你哄着你，你杀人如麻，你又那样强势，我想躲着你并没有什么问题。”</p>
上官睿却问：“旁的人都不躲着我，你也说他们都哄着我，为什么你不肯？”</p>
所谓旁的人，大概就是刘宛珍和白如薇之类。</p>
他们都还是花季少女，一个两个心比天高，看见上官睿自然而然就围着团团转。</p>
上官睿若是给一点青睐，他们立刻就赴汤蹈火都在所不惜。。</p>
她却觉得，上官睿这样的人太过危险，她没那个心思谈这种恋爱，她只想早日离开。</p>
连同整个雍城，她都想早日离开。</p>
她在雍城已经足够久了，久的早就想回家了。</p>
回到江城，让自己的心都安静下来，然后带着母亲去南洋。</p>
她从前看书里说南洋天气炎热，一年四季都是夏日，植物茂盛，水果丰富，种植业发达。</p>
想来应该也是个好去处。</p>
到时候买下一个宅院，背山靠海，或大或小，院子里养狗，房间里养猫，花园里种满花卉，四季盛开。</p>
她继续开厂做生意，生意好把房子盖的大一点，或者像外公一样，按自己的想法去修一所宅子。</p>
也许也会遇到一个什么人，跟她一起在南洋，在南洋的烈日下面见面，行走在傍晚的海滨。</p>
“你要是想人哄着你，我哄了，你觉得不是真心，可如果你是要真心哄着你的人，我根本很难做到。”傅静之说。</p>
上官睿沉默下去，良久才说：“我要你，就算你不肯真心的哄着我，我也是要你，只是你为什么又要躲开我？”</p>
傅静之看他，只觉得这样微弱的光线之下好像也能感觉到上官睿眼底那种咄咄的光亮。</p>
傅静之问：“你胳膊到底怎么样？明日要是又流血我可不会跟你客气了，以后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信。”</p>
然而话落，唇却被上官睿吻上。</p>
上官睿声音里带着固执，这样安宁的夜里，她甚至听得见他的一点因为生气而变快的气息。</p>
他离她那样近，一字字笃定：“你根本就乎我啊。”</p>
傅静之一时心跳都漏掉一拍。</p>
“我的胳膊受伤流血你都要跟我不客气，自己困倦了还想着替我去上药，还说不是在乎我？”上官睿说话都落在她的面颊上。</p>
傅静之微微避开一点，说：“从前我也是这样关心你，你那时候腹部受伤我记着。是你现在愈发不像样，受伤也不顾及了。”</p>
上官睿却是恍若未闻，直问她一句：“你这样在乎我，为什么还躲着我？”</p>
傅静之上一世活了那样多年，许多事都可以泰然处之。</p>
可偏偏在感情上面，她并不熟稔。</p>
她躲着，全是因为反正都要离开，少一点相交总归是好一点。</p>
傅静之看他：“我是说了一些谎，从前的你我不愿意，你不是也不敢么？我不过是跟你走得近了些，就被大帅抓回去，我这样如同蝼蚁的人，不聪明机警一点，随时都会死。”</p>
他握着她的手，在手心里摩挲。</p>
她说的字字都太过真实。</p>
他也怕过，口上强硬不敢松口过，因为大帅的心思太深，那些人拿他没办法，却可以在她身上大做文章。</p>
“这次回去，我的境遇会比从前好很多，傅静之，我许诺你，无论什么危险，我在你身前。”上官睿一字字缓缓说。</p>
傅静之却笑了笑：“那我为什么不明哲保身，干脆离你远一点，反正这些危险都是你带来的。”</p>
这夜色里，声音太过清晰。</p>
清晰的令人听的太清楚，却无法回答。</p>
许多事，在他脑海里千次万次。</p>
可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无可辩驳。</p>
他自己都找不到一个理由来说服对方，甚至是说服自己。</p>
如果所有的危险都是因为他而来，他又为什么非要拉着她一起？</p>
他挡着在她身前，又能否真的挡得住伤？</p>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p>
护着一个人很难，伤一个人却容易。</p>
上官睿从未想过许多事追出一个答案，竟然到头来是他先哑口无言。</p>
他人生并不平顺，反而是坎坷的厉害。</p>
从小丧母，在人眼皮子底下艰难长大，几次流离失所，在这乱世里苟活下来。</p>
他现在终于是上官家最出色的二少，终于连叶千蓉都可以正面对抗，手里握实了军权，军中呼声极高。</p>
中间多少苦楚多少血腥，只有他自己知道。</p>
可竟然到头来，重新思量，还是无法得到心中想要的。</p>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以为自己能如何，可是却没想过，他想要的那个人本不必跟他共苦。</p>
她甚至根本不把他的那点权势金钱放在眼里，没有同甘又何必共苦？</p>
“你护我，我从前是不信的，可是此时此刻，我信了。”傅静之低声，然而话锋一转：“可我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能得到你十年庇护么？”</p>
上官睿看着她。</p>
明明她的手还在他手心里，明明她就在他面前，可却好像隔了那样远。</p>
远的好像随时都会失去了。</p>
傅静之声音轻缓：“我若是运气好极了，能得到你十年真心，十年后，我也不过就是二十七岁，美人会迟暮，才华也会江郎才尽，性格自然也有许多年轻女孩子更加活泼可心……”</p>
上官睿静静听着她说。</p>
“你如今也不过二十多岁，你未来前途无量，也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你敢说爱我一生一世么？”傅静之轻声问。</p>
上官睿回：“若是我说了，你能信我吗？”</p>
傅静之笑笑：“我不信。”</p>
谁又能信？</p>
傅静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所以你是我，你会愿意这样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搏一个十年甚至都不到的白首之约么？”</p>
上官睿却是说：“我若是你，我会。”</p>
他现在何尝不是这样？什么都不顾，只想要她，哪怕她那样敷衍假装，可他没得挑剔，只要她还在。</p>
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时日长久，他总能感动了她的吧？</p>
“可是我不会。”傅静之说。</p>
她的心里有太多东西，每一样都很好，她不愿意。</p>
若是她当真十七岁，天真烂漫，遇到一个二十出头的上官睿。</p>
这个上官睿控制欲十足，生气时候又自己怄气不吭声，又是翩翩少年郎，又会这样粘人这样好哄，她大概就心动了。</p>
然而那一年十七岁，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试试，为了爱情就能远走天涯才不管日后头破血流的傅静之没能遇到她的上官睿。</p>
其实仔细想，上一世，上官睿也在雍城，她也在雍城。</p>
上官睿的那些舞会酒会，她甚至也参加了。</p>
只是因为地位悬殊，所以并不曾靠近。</p>
她那时候满心都是跟傅孟瑶斗智斗勇，想着如何挽回一个李慕南的心，也根本没有去关注过其他任何人。</p>
所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没有回头的路。</p>
人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相识相交的缘分。</p>
早一点晚一点，一切都不一样。</p>
既然已经不一样，何必非要再回头。</p>
各自走到各自的道路上去，他去谋他的天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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