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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一心为国公孙贺

    “啪,你一定要成功,一定要在你们这一辈结束和匈奴的征战。”

    公孙贺突然加大力气,死死地攥住手臂,盯着李陵,抛下不忿和嫉妒,以一位和匈奴奋战一辈子的老将身份开口说道:

    “不能再让下一代和你们一样,在匈奴这个创口上流尽鲜血了。”

    “老将军放心,百年的厮杀,百万人的伤亡,匈奴已经不行了,可大汉已经缓过来了。”

    手臂被人大力箍住,李陵脸色不变,语气也不变,看着面前老态尽显的公孙贺,斩钉截铁地说道:

    “十年内灭亡匈奴,绝不是一件笑话。”

    “好,好,好啊。”

    虽然早就知道匈奴不行了,但听着年轻一代说出这个事实,并自信满满地放言十年内灭亡,公孙贺还是激动得不能自已,紧紧攥着李陵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着匈奴的残忍,大汉承受的痛苦:

    “自秦末冒顿趁势而起,匈奴侵我疆土,掠我子民,杀我官吏已然百载有余。”

    “高帝受困于平城,吕后受辱于冒顿,孝文发愤于广武,历代天子,历朝文武,莫不咬牙切齿,衔之入骨。”

    “今上初继位,即大发兵,五将军,车骑材官二十余万匿马邑旁谷中,奈北虏狡猾,未达愿矣。”

    “後二十年,陛下选将练兵,约贲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天下疲罢。”

    世上自然不是只有刘据一个明眼人,亡秦之情犹在耳旁,包括公孙贺这个老混子在内,许多人都看出来,大汉现在需要的是与民休息,而不是大肆征伐,搞什么东亚霸权。

    只是……

    百年奋战的胜利果实就在眼前,不能,也不敢放弃!

    若是放弃了,如何对得起这百年间被劫掠的北地百姓?如何对得起这百年间前赴后继,不断战死沙场的汉军?如何对得起自白登之围后日日噬心的仇恨?!

    “然终克获王庭,驱虏漠北,万世之功将成焉!”

    回想起自己一辈子的征伐,公孙贺擦了擦眼角,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不知所措的李陵,哽咽道:

    “少卿,击败匈奴,与民休息,大汉再上新巅峰的美景就在眼前。”

    “你千万,千万不要去冒险,只要一年一小征,三年一大征,保持住年年有杀伤,匈奴拖不住的!”

    和完全不操心这个,相信大汉一定会赢,撒手让年轻人去疯的卫青不同。

    公孙贺,或者说公孙贺代表的一批,从刘彻那里发现一些不太好迹象的老将们持有不同意见。

    他们并不希望年轻人去疯,去冒险,他们更希望年轻人老老实实地出塞扫荡,一年年地给匈奴放血,以一种缓慢却不可抗拒的速度,把匈奴推进灭亡的坑洞。

    “百年的奋战已经到了末尾,修养十三年的大汉可以发起对匈奴最终的决战了!”

    “这个时候,求稳一点,不好吗?”

    “……”

    听到这话,李陵立刻就皱起了眉毛,陷入了两难境地。

    倒不是非要学着祖父逞英雄去冒险,他李少卿的目标是中兴家族,如果不逞英雄,跟着别人混就能中兴家族,谁愿意去玩命啊。

    真当有人天生下来就喜欢玩命?还不都是被逼得没办法。

    说句不敬先人的话,李陵觉得,要是他祖父李广也有个叫卫青的过命兄弟,他是绝对不可能那么疯狂地追求封侯,以至悲凉自刎的。

    不过……

    “老将军,是否冒险取决于陛下的心态,并不取决于我。

    如果您能说服陛下,那我对稳重并没有意见。”

    迎着公孙贺期待的目光,李陵还是摇了摇头,抬出了刘彻这尊肥仔,堵死了公孙贺的话,并委屈地解释道——

    不是俺不识大体,实在是被陛下提着线远程操控,身不由己啊。

    “放心。”

    像是早就预料过类似的情况,公孙贺脸色一阵变幻,竟是咬了咬牙,难得硬气了一回:

    “我们这些老家伙还不至于废物到让小儿辈硬顶陛下。”

    “陛下……”

    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一辈子的追求,以及老弟兄们的支持,公孙贺那微软的腰杆重新挺了起来:

    “呼,陛下施加的压力由我们扛了,少卿你只管出塞,力求安稳。”

    “你们?”

    退后几步,诧异地打量了几眼强作姿态的公孙贺,李陵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不是小子我看不起诸位,而是据我所知,大将军并不参与这事,你们这群废咳咳,老将军们要怎么办,才能挡住继位三十载,春秋正盛,神威炽烈,充沛海内的陛下?”

    “小子!”

    听到李陵这番就差说“你们这群菜鸡我信不过”的话,公孙贺脸色涨红,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冷哼一声:

    “莫要觉得只有你一人敢拼命,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辈子求的就是匈奴覆灭,功成名就。”

    “在我们没有被除侯,全部死光之前,是不会让陛下对你,以及其他出塞的将领有任何强制命令的!”

    这年头虽然没有飞机电台,不能空投手令,但刘彻毕竟是皇帝,一旦他较起真,下达了类似出塞x千里这种硬指标,领军将领也是很为难的。

    不听吧,回去没好果子吃;听吧,孤军深入,一旦为敌所趁,这一身百多斤的肉就撂在塞外了。

    不要觉得不可能,现在没出事,是因为大汉威压四方,漠北之威犹在,匈奴、西域诸国俯首称臣,你就算是孤军深入也不会被包饺子,可等匈奴缓过劲来,再出塞就乐子大了。

    就像四年后,太初二年,赵破奴将二万骑出塞为什么会被抓?

    还不是他深入敌境二千余里,按时到达约定地点——浚稽山后意识到不对劲,从俘虏口中得知单于亲将兵来此,紧赶慢赶往回跑。

    结果,被单于八万骑在离受降城四百里的地方给堵住了,二万骑全军覆没,连带着自己一起打包送给了匈奴。

    直到十多年后,这个倒霉蛋才带着儿子一起跑回了大汉。

    可惜,好日子没过上几年,就碰上巫蛊案,全族俱灭。

    “……”

    眉头稍稍舒展,李陵看向一脸严肃认真,仿佛在做什么伟大事业的公孙贺,良久乃语:

    “陛下一令,某自听之,绝无抗命之可能。”

    “这是自然。”

    微微颔首,公孙贺看了一眼周遭,发现马匹交代完毕,太仆官吏已经从马群中脱身。

    “蹬,蹬蹬。”

    踩着布马镫,双手一撑马背,公孙贺表现出了不属于他年龄的活力,独立完成翻身上马的动作,没跟其他老家伙一样踩什么上马石。

    “少卿,你是年轻一代第一个单独领军出塞的,朝堂中有很多人或是对你寄以厚望,或是希望你丧师辱国……”

    公孙贺正在用一种李陵十分熟悉的目光和语气看向他,就像陇西的那些族人:

    “不要让大家失望,也不要让那群人得逞。”

    “唏律律。”

    说罢,公孙贺一夹马腹,站了小半天的乌孙马打了个不耐烦的响鼻,迈动四蹄小跑着,驮着公孙贺,被太仆吏员们簇拥着离开。

    “……”

    突然想起京都中传闻的小道消息,李陵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看着这行人离开,不由喃喃自语:

    “你说你希望大汉再上一个巅峰,可你公孙家骄奢之名响彻京兆,你儿公孙敬声更是公然挪占北军使钱千万……”

    “其余老将也都如此,不是骄奢,就是肆意,如大将军安稳者少之又少,你让我如何信你等?”

    被鼓舞的热血消退,目光渐冷,终究是长叹一声,幽幽道:

    “罢了,人皆有疾,或多或少,或猛或缓而已。”

    “现如今,他公孙子叔只要能帮我顶住陛下压力就好,其他诸事……暂且搁置,等待来日再议。”

    他李陵又不是读书读傻的腐儒,怎么可能用道德观念这种东西去因人废事。

    “抓贪是陛下要做的,我只要家族中兴,自己建功立业就行了。”

    打定主意后,脸色重回镇定,李陵扭头看了一眼以及换装完毕,列队完毕的骑卒,把唯一的乌孙马让给了曲长,翻身上了自己的马,接过旗帜,向前一挥:

    “走!”

    “唏律律。”

    不用提点,曲长、屯长们会意地一加马腹;

    “唏,唏律律。”

    队率、什伍长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抽了马匹一鞭;

    底下的士卒更是不堪,聪明的跟着什伍长学,只晚了一下;

    “唏唏唏,唏律律?”

    可傻一点的还是无动于衷,被恼羞成怒的什伍长呼了一巴掌才急慌慌地抽马屁股。

    “唏律律!”

    还好,马匹嘶鸣的时间不算短,等最笨的士卒让马叫,曲屯长们的骏马嘶鸣还没有结束,勉强算是做到了[千马嘶鸣]这个军队成就。

    “……”

    听着耳边那参差不齐的嘶鸣,李陵心情变得更坏了,原本他还打算嚷嚷上几句口号,跟着大佬们学学,来个《李誓》的。

    但现在嘛……

    “哗哗,去霸桥。”

    大旗一卷,遥遥指向北方,胯下骏马人立而起,外袍无风自动,夕阳的光辉洒满镗甲,李陵再次找回了将军画风。

    “司马,你指的方向是渭桥,霸桥在东边。”

    “而且,司马,出塞一般都是走渭桥北上,或是走武威,于居延出塞;或是走上郡,于朔方出塞,走东边……”

    “难道是要出函谷,北上太原,于雁门出塞吗?”

    “可雁门和云中相隔,为何要绕远……”

    突然顿了顿,曲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

    “司马果真是将门之后,知道新军出塞需要磨合,特意选了一条长路。”

    “……就你聪明。”

    听着下属一通胡扯,李陵的脸色愈发漆黑,旗也不卷了,马也不立了,瞪了一眼曲长,冷哼道:

    “过完霸桥后立刻渡渭水西上,走武威,至敦煌,于居延出塞。”

    陇西李氏,陇西李氏,放着陇西不走,李陵疯了才去雁门出塞。

    “啊?”

    脑补和现实一碰,当即碎成一地,曲长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为什么啊?”

    “啪,啊什么啊,问陛下去。”

    懒得和这种家伙说话,李陵腰身发力,狠狠一旗杆抽在乌孙马的马屁股上,马儿受惊,向前蹿出。

    “唏律律!”

    曲长吃了一惊,一边伏地身形,防止被马匹甩飞,一边放弃缰绳,双手成环,用力地勒在马脖子上,试图让马匹吃痛停下。

    “唏律律。”

    脖颈受到压迫,试图掂了掂却没把人掂下,受惊的马匹这才放缓步伐,最终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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