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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第一次指引

    半天后……

    一处距离匈奴营地足有三五里的小土丘上,上百披甲汉军爬伏在扩宽的浅沟中,头上搭着一根根散开的柴木,遮挡秋日里不算毒辣的太阳。

    “噗嗤噗嗤。”

    一捧粟粉从嘴里露出,顺着乱糟糟的胡须掉落,一口两口,糙手中拿着的那块巴掌大小的糒就进了肚子。

    “波,吨吨吨。”

    拔开葫芦,扬脖一口闷了半葫芦的水,只灌得肚皮晃荡。

    “哈,酒酒,我喝的是杜氏的千金醉,嘶溜~”

    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一把撸掉胡子上的粟粉末,士卒捧着晃荡的肚子念念有词,试图催眠自己方才喝的不是清汤寡水,而是香醇美酒。

    “啪,别嘀咕了,听得爷爷心烦。”

    一巴掌糊在背上,用力抹了抹,将手心的饭渣抹掉,一味大胡子士卒低头看了看自己缩进去的大肚,小眼神顿时满是幽怨地看向不远处汇聚在一起讨论的李陵一众军官,说着不让别人嘀咕,自己却嘀咕了起来:

    “要是知道追击原来这么苦,吃不得肉,吃不得热,只能就着凉水啃干粮,说啥俺也不来这吃苦头啊。”

    “哐当,晚了,你早干什么去了。”

    晃了下肚肠,感受着里面注满的凉水,被拍士卒瞪了一眼大胡子,说起了怪话:

    “哦,我想起来了,你小子之前说的是‘司马,俺老王靠得住’云云,第一波来的百十人里,嗓门还就属你最大。”

    “害,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热血上头,自然不觉得追击有多难,如今……”

    抬起手拍了拍肚子,肚肠里的凉水一阵晃荡,大胡子后悔莫及:

    “啪哐当,你听我肚子里全都是水,哪还有半分热血啊。”

    哐当哐当。”

    晃了晃,听着肚子传出的水声,一众士卒抬起头,复杂地看了大胡子一眼,低头默默拿起手中的糒,就着凉水吃了下去。

    厮杀汉还想什么大鱼大肉,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众人的漠不关心也就算了,大胡子还巴不得“众人皆醉我独醒”,可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远处传来的一句话:“司马,那厮战前动摇军心,要不要砍了脑袋挂起来立一下威?”

    指着大胡子,一名偷听墙角的队率直接打起了小报告。

    “喂,你可是队率啊,拿拳头揍我我也认了,给司马打小报告像什么话?”

    大胡子心中重拳出击,表面上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司马,俺也是担心现在吃的不好,一会和匈奴人战起来,会出大问题,绝无动摇之意。”

    “司马,请与某家前锋之职,敌退我进,敌进我死!”

    为了防止队率继续挑刺,大胡子直接跳出来,表示自己这二百多斤就撂这了,有本事就把我吃了。

    “前锋?”

    目光从远处的匈奴营地上收回,李陵瞥了大胡子一眼,没好气地呛道:

    “我军可战之士不过百余,给你十个人当前锋吗?”“我,我我……”

    面露难色,大胡子想不落面子地点头答应,但又怕司马真的点头让自己去送死。

    恨恨地看了队率一眼,大胡子低下头怯懦道:“司马再加点人,凑够五十,再带个队率作监军,也不是不能冲上一回。”

    “也只有这样,俺才有机会把那个打小报告的家伙坑死。”

    后半句在心中响起,那张垂下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报仇的快意。

    “然后等你回来之后,再告诉我李队率主动率队断后,寡不敌众,最终英勇战死,是个值得敬佩的勇士?”

    拙劣的借口和不加掩饰的眼神,让李陵一眼就看透了大胡子的小九九,并十分不耐烦地挑了出来,心中难免升起一阵绝望。

    “刷,司马,我这就斩了这个小贼!”

    脸色大变,队率直接抽出腰间的佩刀,恶狠狠地盯着大胡子。

    “好你个小贼,我还只是想给你下绊子,整一整你的傲气,你倒好,直接奔着耶耶的命来哇,真是恶毒。”

    “司马,你听我解释啊,我绝没有杀害队率的想法。”

    大胡子连忙弯腰解释,只是余光死死盯着抽刀的队率,一只手也摁在了刀把上,随时准备暴起反击,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恐怕不太一样。

    “啪,胡闹,都给我把兵刃放下。”

    佩剑拍在临时打起的小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李陵那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再度阴沉下来。

    “刷刷。”

    周围那些看戏的士卒们也很配合地抽出刀剑,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好似一他不对就上前乱刃分尸一样。

    “哐当。”

    刀归鞘,腰挺直,两人弯腰向着李陵一揖,就开始指着对方泼起了脏水:

    “司马,是他,都是他这个家伙借题发挥,明明只是一句牢骚,非要说我动摇军心,要斩我,司马明鉴呐。”

    大胡子绝口不提自己在队率打小报告后产生的第一个坑杀想法,试图强调队率在拿人立威。

    “司马,此僚不尊法度,识前锋如儿戏,意图借匈奴之手坑害一军队率,何其可恶!”

    队率也忽略了自己先拿人立威的事实,张嘴就是“他要坑杀我”。

    观其手段之熟练,衔接之迅速,这两个人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指不定以前就坑杀过某几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倒霉蛋呢。

    我“大汉勇士”砍起匈奴狗来是一刀一个,但欺负起自家人来,那也是一刀一个,还是连妻子带财产,骨头都不吐,一口吞的那种。

    “给我住口!”

    怒极反笑,李陵摁着桌上的佩剑,气得连匈奴人都不观察了,看着两人,粗着嗓子一通教育:

    “这才刚打退敌人,还没有彻底打赢呢,你们就开始飘了,开始坑害队友,那要是等咱们赢了匈奴人,同袍间是不是还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自相残杀一回?!”

    “下属绝无此意。”

    “司马,我只是和队率有些小矛盾,绝不至此。”

    这种大帽子哪能顶得起,两人连连摇头否认,表示哪敢有这种想法。

    “把他俩绑了,扔到边上好好反省一下。”

    只可惜,急需拿人立威的李陵是听也不听,大手一挥,三五壮汉就提着一根绳子狞笑着冲上前,摁手的摁手,踩腿的踩腿,塞嘴的塞嘴。

    “唔唔唔。”

    等一众大汉带着满意的笑容退下,两个对峙的家伙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两个唔唔乱拱的人蛹。

    这,只能说汉匈还真是上天注定的一家,连绑人方法都惊人的相似。

    “嘭嘭,咕噜咕噜。”

    一脚一个,李陵毫不客气地把这两个家伙踹到角落里,自己占据了他们方才吸引大多数士卒注意,勉强可以称之为“舞台”的地方,自顾自地说道:

    “诸位,能随少卿来此,想必都是相信少卿,愿意将性命托付给少卿的。”

    “……”

    罕见的无人回应,就连几个擅长拍马的士卒也因为长时间的奔袭,以及进食远低于能量消耗的食物而陷入了灵感枯竭中,只是哦哦敷衍地赢了几声,就端着拔开盖的葫芦,继续发呆起来。

    倒不是说真的没一点想法,只是大家都不像大胡子那样勇,敢一吐为快,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勇敢地表达出来。

    尤其是在大胡子变蛹事件后,大家都小心得紧呐。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么一种半梦半醒的想法——

    “啊,我只是看到别人跑,自己也就跟着跑了,毕竟怕死临阵脱逃什么的未免太过丢脸,互不过,托付性命……这就太夸张了。”

    “当然,你是大佬,你说啥那就是啥喽。”

    “呼~”

    望着四处抬头看向这里的士卒们,感受着他们目光中蕴含的信任(复杂),李陵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佩剑,推出剑身,割破手掌,鲜血顺着长剑留下。

    “滴答滴答。”

    “敌众我寡,我军百余,敌军数万,少卿无法保证一定取得胜利,只能尽量完整地将诸位带回,去时一百六,回时也是一百六。”

    “……”

    依旧无人应和,面对这么悬殊的敌我对比,即使知道自己等人的任务是跟摄为后续援军指引方向,不是发起决死冲锋,人少不一定会败,人多也不一定会赢,但众人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胜利的希望来。

    众人(大声):什么叫即使,除了神仙鬼怪之流,换成谁面对数百倍之敌,没信心才是正常吧。

    “嘶拉,分批休息进食,飧飨两餐轮换,再离远一点点起烟为援军指引方向。”

    拿起剑,解开剑柄处的红绳,李陵重新打结,将其系在腰带上,吩咐了众士卒一声,就继续来到开辟的观察孔前,眯着眼观察起匈奴营地来。

    有信心不代表可以轻视此人,既然在数量上已经拉开了巨大差距,那就更要重视敌人,利用敌人的轻视来保全自己,从而达成目的。

    “是,司马。”

    “吧唧吧唧,吨吨吨。”

    解决完吃饭问题,士卒们摸了把沾满碎屑的胡须,大约三分之二的士卒蜷缩起身子,靠在坑壁上休息了起来。

    作为厮杀汉,怎么能没有一个随时随地能睡眠的大心脏呢。

    “啪啪。”

    剩余的三分之一则在头顶推开一条缝隙,同样开始观察起来。

    一个人的视角是有限的,一个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想靠一个人观察几万人的一举一动,这无疑是痴人说梦,他叫李少卿也不行。

    咔嚓咔嚓,嘶拉。”

    一根根地拿掉头顶的柴木,拿出一截粗绳把它们绑在背后,两位肩负点烟重任的士卒对视一眼。

    “你先。”

    “好。”

    交换完眼神,龙套一号向后仰躺靠着沟壁,双手交叠放在腰间。

    沟壁不高,平均身高七尺有余的汉军可以轻松翻越,在没有携带过于沉重的辎重的前提下。

    “蹬蹬,嘭。”

    助跑几步,龙套二号纵身一跃,右脚踩在交叠的双手上,顶住双手处传来那股向下的力,龙套一号双臂发力,用力向上一送。

    “走你,蹬蹬。”

    龙套二号腾空而起,都没再用脚,双臂一撑,整个人就翻过了沟壁,期间柴木没有散乱。

    “来,啪蹬蹬。”

    一只手从上方探下,龙套一号伸出印着履印的手,两手相握,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两边同时发力,

    成功翻越x2;

    “离远点,不要怕浪费时间,一切以隐蔽安全为主。”

    失去一段柴木遮挡的沟内传来李陵的叮嘱声。

    半个时辰后……

    “哗啦哗啦。”

    脑补了一阵枯枝烂叶燃烧的声音,一道细长的烟柱从远处缓缓升起,因距离太远,烟柱若隐若现,稍不留神便发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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