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不出声。
“让！”
既然无回应，何知猎便以为自己猜错人了，就令身后马车为新婚之人退让。
可是两辆马车已经退回道边，让出一条大路，那嫁伍仍是没有动静，两排婚丁面无表情立在轿子前后，也不抬轿子过路。
吕香蛮飞身而出，大彘紧随其后，身着羊帝服，戴着封豨青木面具，她可怕被人认出来，要是真被人认出来这张脸是云询母后，午朝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她虽然对那身为九五之尊的儿子还留有感情，可午燕朝道士肯定会将她当做妖孽，干脆脆除了。
当然，对于她是妖孽这一点，她不否认，因为她也不清楚现在自己是谁，是梓宁？算是吧，她当初不敢与生女白官温戎见面；是离朱？也算是吧；封养大彘？更是。
可何知猎得到她后，只与她厮磨几日便冷落，令她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了些信心，虽然梓宁妖后、离朱娘娘都是天人之姿色，但梓宁死时候是三十九岁，离朱娘娘二十一年前被贼人杀害也是三十九岁，百枝摸了摸自己的脸，但受到阻隔只摸到面具，她想，离朱娘娘的脸，会不会太老了？
羊帝服美妇看了眼身边的阴凰，小姑娘及笄之年，炫丽年华春也不及，可何知猎似乎就没对她上心过，不，是宠溺，姓何的对这丫头分明是迁就的宠溺，对我就不是了，大彘为幻想感到兴奋，对我很残暴，对，就是这样，他在欺辱我。
百枝呼吸短促了起来，她本以为自己讨厌八厘那个老家伙对她那么粗暴严酷，动辄鞭打辱骂，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被何知猎收服后，她反而怀念起那种被严厉对待的感觉，现在每次被这姓何的男人“冷落”，都会感到兴奋，已经……
已经被那老东西改变了，封养大彘拒绝承认自己本性如此，一定是八厘干的好事，改变了她。
老东西，你什么时候把我救回去，封养大彘有些委屈，何知猎对她太温柔了，每此都要她脑补他在针对自己，这远远不够。为什么要让我坐马车？让我与跟在八厘主人您身边一样像豚一样爬行不好吗？
为什么不肯呢？百枝恼怒起来，愈发怀念那痛苦的时刻，念头到了顶点后，索性四肢着地。
“喂，你肚子疼啊？趴在那干什么？”，吕香蛮不解，挠着后脑勺——
这对面不知是敌是友，正对峙着呢，姐姐您趴在地上是练习投降吗？
早了点吧……
“要你管。”，百枝气呼呼地回应。
但许久未露面的对面轿中人，出声了——
“贪释尸大彘大人还是那么率性妄为，一点也不在乎场合呢，不过你们的确该投降，不准走了。”
声音空灵，若晨谷中鹦。
何知猎皱眉，转头看向身后，看见羊帝服美妇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好像在求饶，便怒道：
“我还没败呢，你就急着投降了？起来！贱人！”
吓得百枝立马站起来，但同时感到一阵舒坦，她突然意识到，要想被严厉对待，只要惹这个男人生气就好了！
明台瞬间空朗，羊帝服美妇喜滋滋地拍打身上灰尘，喜悦之情人可闻见。
“回头再收拾你！”，鱼龙帮主人下狠话。
没想到大彘脱口而出一句话，“主人我等不及了。”，说完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实在实在太欠揍，美妇尴尬地按住了面具。
“是吗？”，何知猎气极，看样子过了今天是得好好教训下这妖妇。
放下穿着青丝踩狮垫绵绣鞋的御湖衣美妇李熟姜，何知猎活动双手，“新娘子看来是认识我这婢女，不如大家见见面何如？”
对面只发出轻笑。
“是何某不识礼数了，大婚之日，怎么能掀了新人的嫁头呢？”，何知猎冷笑，“不过在这北地，何某人生地不熟，冲撞了也只好得罪了，望那不见面的新郎官见谅。”
“官人说什么见外的话，那新郎官人不是时时刻刻都见，怎连自己都不认得了？”，轿子里的新娘又笑。
李熟姜眼睛瞬间冒出汩汩黑气，“谁是你官人？”
“就是，真不害臊，你夫君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运了。”，阴凰伶牙利嘴。
何知猎呆了呆，“姑娘何出此言？我与小姐并不相识，怎谓官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六年前，家父家母舍了命保官人一家南逃钱塘，令尊何晏在家尊临死前许下婚约，将奴家婚与官人，怎么，现在官人混成江南王，奴家却家破人亡连母上大人都被……总之你想不认账了？呵呵，不过那也得谢谢官人，全因与官人一纸婚约，奴家才能苟活十六年。”
女子语气里藏着深深的莫名怨恨。
“十六年前？”，何知猎灵光脑中一闪而逝，十六年前，大魏攻凉，父母带着年幼的他南逃，那时母亲还怀着身孕，那一路是承蒙众多高手保护，不仅有令他全家心甘情愿改司马姓为何姓的凉侯何出病，还有当年名震天下的剑神阁心性掌门夫妇，目剑神宋万道与洛水神女童雪烟，与他们年仅十二岁就被北朝江湖称作碧泉仙子的女儿宋韵苏，父亲告诉过他这纸婚约也是跟这碧泉仙子订下的，不过当初那一战死伤惨重，他母亲略阳公主濒死，连同他未出生的弟弟何知渔也流产一并死去，就连他自己也是重伤，不得已在知渔身上剔骨才救了自己的命，所以他何知猎身上才有了这佛骨，可是，当时目剑神一家三口他们不是都死了吗？
“你是目剑神宋万道之女宋韵苏？”，鱼龙帮主人上前三步，急切询问，“父亲说目剑神死后大家都失散了，当时那种情势他以为你们母女都在乱军之中死了，没想到你们还活着啊！那为何不来栖梧投奔我们？”
“认出奴家了？呵呵”，轿中新娘却是语气冰冷，“假仁假义，我剑神阁烟消云散助你司马家绝境逢生，事后却是连寻都不曾来寻，只一句“以为你们都死了”就想把我们打发了？无耻！”
“我……”，何知猎语噎。
李熟姜上前一步，轻抚晋王背，令何知猎感到一丝宽慰。
没想到这更是刺激了那不露面的新娘，“你又是什么东西？他是奴家官人，你凭什么举止轻浮？离我官人远点！”
阴凰瘪嘴，问身边美妇，“大彘，这姐姐好像认识你，你认识这个宋韵苏？”
“宋韵苏？”，百枝想了想，仿佛触类旁通想起了什么，面露古怪，回应说，“三尸之中我有个面冷姐妹，好像她女儿就叫这名字。”
何知猎听到这句话，头一昏，他当然知道百枝所说的三尸是什么，那是八厘国师借助关冢童子炼就的三个魔体，封养大彘就是其中之一，他没问过另外两尸是谁，因为觉得没必要，但现在他急迫地想知道那个三尸之一是不是洛水神女——
“把三尸说一遍！”
“我也不确定啊，唉，就是悲箜尸，我还有欢恨尸，我们三个都不喜欢彼此，真名就不清楚了，不过欢恨她女儿就叫这个宋韵苏，在八厘主人身边当奴没错的。”，羊帝服美妇娓娓道来。
“这个欢恨尸……”，何知猎无力地发问。
轿子里新娘发出银铃般笑声，接嘴：“可不就是我娘、目剑神之妻、当初名闻天下的洛水神女——
童、雪、烟。”
她一边笑着，一字一顿说着令人咬牙切齿的话。
鱼龙帮主人叹气，“受苦了。”
同一之时，有步卒五队一千四百人从四面围上来，将此地变为水泄不通之地。
“官人，奴家在地狱里等你等得好苦啊。”
轿子里，清秀动听的话里充斥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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